第三十六章爹呀,您不要我了
涼水泉子連降了三天大雪。www、qВ//山上是白的,山下是白的,就連房頭樹梢皆是白茫茫一片。這陣,風不吹了,雪也停了。雞不鳴,狗不吠,全村一片沉寂,往常喜愛堆雪人、打雪仗的娃娃也見不到一個。
董榆生老遠就瞅見五奶奶正和尕順掃雪積水,他幾步奔過去,熱情地抓住五*手,親切地叫聲「拜奶奶」。其實五奶早就認出他了,先是兩眼直直地發愣,待到董榆生走到跟前,叫她一聲「拜奶奶」的時候,老人終於止不住老淚縱橫、大放悲聲:
「我的娃你怎麼才來呀?你們家遭大難了,你爹他……」
董榆生不由倒吸一口冷氣,心急火燎地問道:「拜奶奶,我爹怎麼啦?」
「你爹讓那個驢日的朱三給害死了,還說你爹不是你爹,造的謠多了,我一會半會說不清楚,你快回家看看去吧!我的老天爺呀,怎麼好人的命就這麼不值錢?怎麼說沒有就沒有了呢?……」五奶話未說完,先已哭得涕淚交流。
董榆生眼裏噴火,氣往上涌,啥話不說,轉身就往家跑。尕順朱洪林怕出事,緊跟在後面,轉身喊了一句:
「奶,您快回家,我送榆生哥回家!」
「不,我和你們一塊兒去!」五奶收住哭聲,踉踉蹌蹌地跟了上來。
還沒進家門,正聽見朱三站在院裏訓話:「……大家散散吧!反正是人已經死了,難受也沒用,咱們還是應該化悲痛為力量。抓革命、促生產要緊。移風易俗,喪事簡辦,榆生一時半會回不來,就不等了……」
朱三看見了董榆生。
董榆生恕視朱三。朱三露出了尷尬的笑容,訕訕地囁嚅道:
「榆生侄兒,你、你回來了,你可回來了……」
「朱老三,你先人!我爹不是我爹是你爹?我把你這個吃人飯不屙人屎的狗東西,你給我說清楚,我爹是怎麼死的?」
「榆、榆生,這不關我事。我可沒動你爹一手指頭……」說着話兒朱三瞅空子就想溜,他知道,秀才遇見兵,有理說不清,和這個混小子沒啥好理論的。
榆生豈能輕易放過,當胸一把拽住,厲聲罵道:「我爹是什麼人,全村大人娃娃哪個不曉得,你怎麼就把他害死了?」
其實,朱三並不懼怕董榆生,主要是沒防備,好漢不吃眼前虧,先脫身要緊。軟的不行改硬的,目露凶光威脅道:「榆生,不敢胡來,我可叫民兵了!」
「叫呀,叫呀!打死我不是就斬草除根了!」董榆生猛用勁往前一推,朱三心虛腿軟,一步沒站穩,仰面朝天跌入泥地。
朱三雙手拄地,匍匐着爬起來,把泥手往身上使勁抹了抹,狠巴巴地說:「好你小子,反了天了?你等着。」
董榆生還要動手,被人拉住,朱三乘機溜出門外。朱三是個好面子的人,吃了這一虧,臉上掛不住。想整治董榆生又無從下手,只好把這口氣強咽在肚裏,躺在炕上睡了半個月。
母親被人攙扶着從屋裏走出來,一見兒子就涕淚滂沱,泣不成聲地說:「兒啊,你爹他死得好慘啊!「
董榆生側轉身,眾人讓開一條路,他慢慢向父親的靈床走去。距離雖然不到十步,但漫長得幾乎無法用時間和里程來計算,他不敢面對父親親切而又嚴厲的臉龐,他仍不相信父親就這樣一去不復返了,但願父親只是安詳地睡着了,一會他就會醒來……。然而董榆生看到的父親並沒有睡着,他圓睜着雙眼,凝視着前方,凝視着遠方,凝視着天空?在等待、在期昐、在尋找?……
董榆生顫抖着雙手,輕輕地撫摸着父親的眼瞼、口鼻、面頰,這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父親,而又是一位偉大高尚、聚世界所有父愛集一身的父親。董榆生用強力控制住自己的情感,不要讓淚水流出來,不要讓淚水模糊了他的雙眼,他要把父親的遺容再仔仔細細瞻仰一遍,使父親的音容笑貌更深地溶入他的腦海,以便在他每當想念父親的時候,父親的形象立刻會清晰地顯現在自己的面前。他在父親身體的每個部位輕輕撫摸着,當他的手觸及到父親那隻空袖筒子的時候,頓時百感交集,再也無法阻止奪眶而出的淚水,他噗嗵一聲跪倒在地,痛哭流涕、哽咽着嗓子喊道:
「爹呀,爹,您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