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zf大院的時鐘仍舊按照不變的規律,根據太陽的起落而不停地轉動着。www.yibigЕ.com每個部門都有專人留守,而每張辦公桌也都有固定的人選。仔細一看,這兒似乎並不缺少什麼。新縣長三年不來到任,絕不會有人進京告狀。
秦國元不愧是軍隊上練出來的車把式,白天行車又強於夜間,只見他左旋右轉,換檔加速,管他前方目的地是屠宰場還是遊樂園?汽車宛如一匹脫韁的老馬,十幾里的路程眨眼就到。
傳達室老田頭七十來歲的人了,一眼瞧見辦公室主任親自押車進院,顛顛晃晃一路小跑着奔了出來,滿臉堆笑,不是對車、而是對車上的某個人充滿着十分的敬重和愛戴。也難怪,朱桐生是他的頂頭上司、衣食父母,直接與他這位編外臨時工的飯碗有關,他豈敢怠慢?
「嘻嘻,主任回來了。給大夥辦福利去了?」
朱桐生不屑地用鼻子嗯了一聲,算作回答。他命令青光眼把車開到院內,就地待命,不許胡亂走動。秦國元到了這廣宅大院,別說亂走動,他連點個火抽支煙的膽量也沒有。出於習慣,他本能地把手伸進褲兜,摸索了半天,也沒捏出一撮能卷支喇叭筒的煙末來。他早已山窮水盡了,幾天的店錢和飯錢都是搭車的大姐給墊的。他絕望地瞅着滿滿一車油菜籽,依稀覺得事情鬧大了,別說料子,不把他用來指望掙錢娶媳婦的破車收了,都算他娃命大。
吳天嬌跟着朱桐生走進他的辦公室。手提包上有土,她沒好意思往沙發上擱,而順手就擱在扶手旁邊的地板上。朱桐生洗了一隻玻璃杯,捏了一撮茶葉丟進去,倒上開水遞給吳天嬌。開水太燙.吳天嬌兩手倒了一下,還是拿不住,只好也放在地板上。
朱桐生很從容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隨手從文件簍里抽出幾份文件,隨便看幾眼,就簽上字。接着他從褲腰帶上解下一大串鑰匙,打開所有的抽屜鎖。這兒翻翻,那兒摸摸,最後拿出一沓子稿紙。稿紙天頭印有一行鮮紅的楷體字:高原縣人民zf公用箋。朱桐生把稿紙在桌子上墩了墩,再把稿紙平放在桌面上,順手從筆筒里抽出一支蘸水筆,蘸上墨水,在稿紙上公公正正寫下兩個字。吳天嬌喝水的當兒,用眼角掃了一眼那兩個字。按常規這兩個字應該是報告,可她看到的分明是「扳告」,不知他要扳告誰?辦公室主任倒是非常欣賞自己的書法,他一邊端詳着這兩個字,一邊從抽屜里拿一條「kant」進口過濾嘴香煙出來,撕開包裝取出其中一盒,點燃香煙,微皺雙眉又仔細推敲「扳告」的下文。
吳天嬌耐着性子等。過了不知多長時間,辦公室主任仍然沒有考慮好他的「扳告」下文,吳天嬌也沒等出她要等的結果。她只好站起來,順着窗戶看大院裏的風光。院子不遠處,停放着載他們來的那輛破車,開車的小伙子兩眼望天,仿佛在看天狗吃太陽。
「等急了?」
吳天嬌收回眼光,掃了一眼正襟危坐的辦公室主任。而朱桐生仍在盯着他的「扳告」。吳天嬌又把頭轉回到原來的位置,輕描淡寫地說:
「不急。」
「不急就坐下。」朱桐生姿式未變,語氣卻和緩多了。
「坐到什麼時候?」吳天嬌拾起地上的茶杯,墩到桌子上。茶杯放得重了些,水花四濺,幾乎弄濕了稿紙。
「別慌嘛,老闆娘。」朱桐生找了塊抹布,擦擦桌子。笑吟吟的說,「頭回生,二回熟嘛!交個朋友如何?只要你點個頭,我讓青光眼立馬開車走人。」
朱桐生從屜櫃下抽出腳,翹起二郎腿,右手的食指很有節奏地擊打着桌沿,眼睛直視着吳天嬌,不慌不忙地等待着她的答覆。
吳天嬌抿嘴一笑,心裏罵道:這個不知羞恥的傢伙.腦子裏打的什麼算盤?但是臉上神色未動,笑說:
「你要我做什麼?我的大主任。」
「我不要你做什麼。我只要你和我交個朋友,條件不算高吧!從今以後高原縣這塊地盤,就由你說了算了。一輛破車,拉幾趟爛菜籽能掙幾個錢?我出面給你貸款買輛新『東風』,緊缺物資我給你批,你就等着大把大把的數票子吧!」
「真的?」吳天嬌故作驚喜狀。
「誰給你說假話?」朱桐生站起來,臉蛋微紅,壓低聲音說,「走,咱們裏屋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