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紙……唔……」
少年的臉上神色變幻了一下,隨後,紅色的白色的顏色交錯湧起,過得片刻,他「哇」的一聲,吐出血來。少女神色頓時變得着急,手忙腳亂:「你……你你你……你怎麼了……」
「噗……內、內傷……沒事……沒事……」
他將血吐到院子裏,大口大口地喘息,平復心情。院落外頭,似乎有人群正慌慌張張地過去。他按住少女的手,一臉嚴肅。
「沒事……不要慌……不要慌……」
過得一陣,院子外頭的人過去了,少女給他穿上破破爛爛的衣服,兩人一道在坍圮的房屋下坐着。游目四顧,天邊的太陽正放出些許的暖意,院子裏衰折的秋草在一處處土疙瘩、青石塊中生長出來,秋風正緩緩撫動它們。兩人坐在傾倒的房舍下頭,少女開始絮絮叨叨地說起她自離開西南之後發生的一切。
從顧大嬸的安排,再到跟隨華夏軍商隊一路之上的學習,到她漸漸的離群單走,遇上過打劫,學會了扮乞丐,後來又遇上過「貴人」,被名叫霍青花的大娘收留,在「白羅剎」的院子裏當了個讀書讀報的「小秀才」,如此顛簸而堅韌地生存到現在。
她自顧自地說話,跟西南過來,好不容易重逢的小恩公講述着這一路以來的艱難與困苦。在成都的那段時間裏或許還有些看不出來,但直到離開成都之後,少女才能夠清晰地意識到,西南的那位「小恩公」雖然性情看起來有些冷漠,實際上對她是非常好的,他給自己《婦女能頂半邊天》這種書,或許是因為看不慣自己太過嬌弱,但出於華夏軍的包容,他還是如拯救小貓小狗一般順手拯救了自己。
就連這一刻,她對於這「龍小恩公」仍舊是有些敬畏的,因為對方仍舊是板着一張臉的樣子,雖然他的樣貌並不嚇人、偶爾甚至讓人覺得有些可愛,但在自己面前的依然是不折不扣的華夏軍戰士,甚至於流那麼多血、用烙鐵烙傷口都面不改色,可愛的外表下,實在是比自己厲害太多了。
她來到江寧,身上的銀兩基本已經沒了,只留有從西南帶出來的數張地契,在眼下的亂世,也已經明白沒有了兌現的可能。但即便如此,在這一刻,她如同面對同齡人又像是面對長輩一般的陳述着自己的進步,內心之中卻有着數月以來不曾感受到的寧靜。
說到霍青花、說到小院子,說起那些「白羅剎」的生生死死,說到最後,小院子也沒有了,霍大娘也死在了公平黨的內訌里,這裏沒有秩序,沒有好人與壞人,少女抱着雙膝,說到最後,也不知道該去哪裏了,只是聽說華夏軍到了江寧,便想要來看一看……
「……不過,你……你怎麼出來的啊。你怎麼……不去跟那些人匯合啊……」她說到最後,低聲問。
寧忌沉默了片刻:「我還有些事,不能回去。」
「哦。」少女點了點頭。
「……你不知道去哪的話,接下來我們一起吧。」又是一陣沉默,終於寧忌將面孔變成鐵板,儘量平靜地說出這句話來。
「好啊。」
「……我是說,如果你不是……如果你想要跟着他們……嗯,算了。」
「……嗯。」
「……報紙上都是騙人的。」
「嗯,我早就知道的。」
「好。」
少年抿着嘴,點了點頭。
之後就改名字……
他在心中做出了決定。
療傷告一段落,曲龍珺開始準備將隨身攜帶的些許乾糧煮成一小鍋粥,忙碌起來。秋風拂過這處院落,即便在深秋的衰草中,也有小小的黃花搖曳,寧忌看着少女的身影,終於漸漸的開始回想薛進死在道路之上的那一幕。
戰鬥不知道變成了什麼樣子,陳凡大叔他們不知道能不能順利壓制林宗吾,這殘破的江寧或許要變得更加殘破了吧,但也無所謂了,過去的蘇家大院,早已變成一片殘垣斷壁,再經過一輪洗刷,大概連那些痕跡都不會留下,而父母曾經認識的那些人,或許也如薛進一般,零落在了這混亂的年歲里。
將來回去,與父親、大娘、母親他們說起這一段時,他們大概也會覺得傷感吧。或許……自己能少挨一頓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