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逝者如斯
旭日初升,溫煦的陽光悄然播撒在楓林的每一個角落。全\本/小\說/網\然而農百草卻異常的清楚,自己體內的生命,正在一點一滴毫不留情地飛逝。
交代完了這些,他晃動模糊的視野里,農冰衣的身影已漸漸變得遙遠,而那悲泣的聲音,更像是從天外傳來,顯得那樣的不真切。
身為天陸第一神醫,他救人無數,亦曾親眼目睹千百位病者在自己的面前死去。今日,他終究是品嘗到了這彌留之際的感覺,原來恰如夢境,渾無痛感。
他低低哼了聲,莫名地想起了小蛋體內的靈泉仙流,顫聲道:「驚驚蟄,你要照照料好──」猛然迷離的眼帘里,蒙矇矓矓地看見守殘真人、晉連等一干四大劍派的掌門耆宿御風趕至,心頭一警,把後面的話咽了回去。
望着衛驚蟄炯炯有神的星目,包含不舍與悲憤地凝視着自己,他唇角牽動出一縷笑意,輕聲道:「沒什麼了──」抬眼看見層層迭迭的楓葉上方,天宇蔚藍,浮雲縹緲,已是天光大亮。漫長的黑夜,終於過去,自己這一生的路途,也走到盡頭。
他默默心道:「不知我的魂魄飛升後,下世的輪迴會變成怎樣的人。最好,還是做一個大夫,哪怕是一個默默無聞、懸壺濟世的江湖郎中也好」
想到這裏,他唇角的笑意更濃,卻聽不到眾人一聲聲惶急的呼喊,只覺得極倦極倦。於是,他緩緩地,緩緩地將眼皮垂落,從此再看不見藍天白雲,也再聞不到熟悉的草藥清香,只滿懷着面頰上農冰衣滴淌成河的淚水。
一代神醫,就此溘然長逝於自己的百草仙居中,此後再不會離開這片土地須臾。
久久,久久,農冰衣像是呆住了似的,不再哭泣,不再顫抖,一動不動伏在爺爺停止了跳動的心口上,思緒如冰封般的麻木,魂魄也好似隨着農百草一起離開了軀體,去向了一片悠遠未知的天地。
「爺爺死了,爺爺死了,這世上唯一疼我愛我的親人,就這樣去了──」
腦海里,一個可怖的聲音反反覆覆這樣說道,宛似一個擺脫不去的夢魘,讓她窒息得要爆裂開來,偏偏全身軟綿綿失去了所有的力量。
她不願,也不敢抬起頭,更不想聽別人告訴自己,這個可怕而無法接受的事實。她的芳心中一團混沌,像是失去了主宰的世界,在農百草離開的一瞬,亦轟然倒塌,成為滿地的廢墟,和累累的傷痕。
在農冰衣周圍,衛驚蟄懷抱着的農百草遺體旁,靜靜佇立着一圈四大劍派中的人士。他們中有守殘真人,有晉連、有停濤真人,也有周陌煙,獨獨缺少了屈箭南夫婦和一眾越秀劍派的門人弟子。
這些人慢慢從起初的驚駭里緩過神來,環顧百草仙居的慘狀,盡避未曾看見當時驚心動魄的慘烈搏殺,亦能從中猜想到幾分。
但誰也意料不到,位列天陸正道十大高手之一的神醫農百草,竟是力竭戰死,橫倒於自己的仙居內。
停濤真人悄悄地向守殘真人傳音入密道:「貧道弟子已暗中查找過,那少年和葉無青皆都不見,想必早已離開。但黑夜之中不能御劍暴露形跡,故此這兩人定然沒有逃遠,多半還在覆舟山左近。」
守殘真人不滿地掃了他一眼,心中嗔怪對方都這時候了,還有心思去查尋葉無青的行蹤,嘴裏卻一樣用傳音入密道:「咱們幾個留下,其它人立刻下山搜索。農神醫之死,皆因那少年和葉無青引狼入室。他們兩個難辭其咎,務必要盡數拿獲,以告慰農神醫在天之靈。」
停濤真人點了點頭,將守殘真人的吩咐暗中傳遞給另兩家掌門。於是頃刻間,除了這四人之外,其它的弟子門人俱都悄然退去。
農冰衣自然無從察覺身邊的微妙變化,她的俏臉緊貼在農百草的胸前,感覺到爺爺體內的溫度緩緩而不可挽回的流逝,直至冰冷。
無論她願是不願,爺爺到底還是走了。農冰衣默默地回憶着往昔與農百草在一起的種種舊事,甜蜜、酸楚、悲傷、憤懣,諸般情感一涌而上,堵塞住了她的心口,令她無法呼吸,直想就這樣隨着爺爺一併化作清風,化作秋雨,去向天涯。
漸漸地,她感受到左手裏托着的一件沉甸甸的物事,散發着微弱的熱力,像是在無聲地召喚着自己。
她想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