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前後是北平最美麗的時候。www。qВ5、c0m天氣正好不冷不熱,晝夜的長短也劃分得平均。沒有冬季從蒙古吹來的黃風,也沒有伏天裏挾着冰雹的暴雨。天是那麼高,那麼藍,那麼亮。
黃曆等人來到北平已經好幾天了,要安置好珍娘母女倆以及何大魁一家人,遠沒有他想的那麼簡單。何大魁那個惹禍的兒子在北平不過是賃了輛洋車,和幾個單身車夫一起擠在車行的破屋子裏。這一群人一到,光是找住處,就足足折騰了兩天。
最後終於在平安里東南、中南海西北、皇城根附近的毛家巷的大雜院裏租了三間西屋,算是暫時安定下來。依着黃曆的意思,總要住得乾淨寬敞些才好,可何大魁和珍娘都覺得要細水長流,現在都還沒有找到謀生的活計,有個安身之所就算不錯了。
這個大雜院裏有七八戶人家,多數的都住着一間房;一間房裏有的住着老少七八口。這些人有的拉車,有的作小買賣,有的當巡警,有的當僕人。各人有各人的事,誰也沒個空閒,連小孩子們也都提着小筐,去撿菜葉,拾煤核。爐灰塵土髒水就都倒在院中,沒人顧得去打掃。
三間西屋進身很小,可是頂子高,因為沒有頂棚,牆上到處畫着臭蟲血。又髒又亂,黃曆站在屋門口看着大雜院的人們,發現他們也很有趣,這些人說話聲音很高,象是吵架。男人們隨便跟老婆和孩子們瞪眼,可是對他們也很和氣,都向他們點點頭,讓他們屋裏坐。住北屋的那個巡警身分最高,不大愛理人,早晚低着出入,可對黃曆還算禮貌。拉車的牛四的身分最低,可院裏的誰也不敢惹他,他脾氣暴躁,喝點酒就敢與人拚命。
「黃大哥,屋子收拾好了,您裏面坐。」珍娘走了出來,她頭上包着塊布,剛剛掃除完的樣子。
黃曆點了點頭,轉身走了進去。牆上糊了些報紙,炕上是新買的葦席,鋪蓋是他買來的,窗前一個小木桌,兩把椅子,是何大魁的兒子從破舊市場買來的便宜貨。屋子不大,卻收拾得乾淨整潔,可見珍娘是個極利索能幹的女人。
「請喝茶水。」珍娘雙手端杯,遞到黃曆面前。
「不必客氣。」黃曆接過來,喝了一口,說道:「總算安定下來了,以後有何叔一家幫襯着,我也就放心了。」
珍娘輕輕擺弄着衣角,低聲說道:「黃大哥,多謝您這一路上的照應,要是沒有您,我和妞妞還不知——」
「沒有那麼嚴重。」黃曆擺了擺手,說道:「你們只不過第一次出門在外,又是女人,所以倍感艱難,這以後社會經驗多了,也就算不了什麼了。」
「話是這樣說,可我們娘倆要想在這大城市生活下去,也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珍娘苦笑了一下,對以後的日子還充滿了擔心。
「何止是你們娘倆,你看何叔一家不也是在艱難度日嘛!」黃曆寬慰道:「患難是最實際的,無可倖免的;但是,一個人想活下去,就不能不去設法在患難中找縫子,逃了出去——盡人事,聽天命。總之生在這個年月,一個人須時時勇敢的去面對那危險的,而小心提防那最危險的事。你須把細心放在大膽里,去且戰且走。你須把受委屈當作生活,而從委屈中咂摸出一點甜味來,好使你還肯活下去。」
珍娘似懂非懂,眨着眼睛,細細品味。
「我還要在北平呆幾天。」黃曆緩緩說道:「去看幾個名醫,希望有辦法治好我這失憶症。說起來,我比你們還可憐。你們總知道自己的過去,也知道以後要去幹什麼,而我,就好象混吃等死一般。」
珍娘猶豫了一下,輕輕搖頭道:「我倒希望把以前的悲慘之事全都忘掉,可我總是做不到。要不是有個孩子放心不下,活在世上對我來說就是受罪。」
是啊,這就是各人看問題的角度和經歷不同,所形成的不同觀念。自己是拼命尋找自己的過去,而珍娘卻想把痛苦的回憶拋棄,這還真是很奇怪的事情。
呵呵,黃曆輕笑了兩聲,想把傷感的氣氛沖談一些,「你這話應該讓那個泰麗聽聽,很有些皈依上帝的意味。」
珍娘撇了撇嘴,微微笑道:「我可不信洋和尚、洋屁姑的教。」
黃曆岔開了話題,說道:「妞妞七歲了吧,應該去上學了。」
珍娘眨了眨眼睛,猶豫着說道:「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