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主叫那連德,是個破落的旗人子弟,據說還是大清朝什麼開國猛將的後代。\\www.yibigЕ.com\\可從他身上,已經完全看不到祖先強悍的基因,皮膚白皙,瘦骨伶仃,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
和所有曾經風光又落魄的旗人一樣,那連德除了玩兒,對掙錢謀生是深惡痛絕,當然,他也沒有任何謀生的本事。目前這座宅子已經是他最後的祖產了,而且已經賣出去了一半,說不定哪天他手頭一緊,把這宅子也給賣了。
別看那連德已經落魄到經常拿着家裏的東西跑琉璃廠,可那喝茶的架勢還是讓人不敢輕視,蹺着二郎腿,用三個指頭捏碗蓋兒,先是用碗蓋邊兒撇撇茶沫兒,然後再把碗蓋兒蓋上,只留出一道縫兒,端起蓋碗抿了一小口,茶水在口腔里像漱口似的轉幾個圈兒才從容不迫地咽下去,這才叫品茶,是見過世面的表現。
黃曆很看不起這種廢物,評價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儘管那連德慢條斯理地解釋租房的原因,想讓黃曆明白他不是缺錢,而是住的房子太大,空得慌,招個房客也熱鬧。可黃曆分明聽到了那連德腹中的飢鳴,這位,還沒吃早飯呢,可這牛都吹上天了。等到黃曆很痛快地將三個月的房租放到桌上,那連德還矜持着,可他手下那個奴才那來順的眼睛卻放出了光。
「黃爺真是個爽快人,我那連德交您這個朋友了。」那連德在那來順的連番眼色下,不緊不慢地站起身,將鑰匙放在桌上,沖黃曆拱了拱手,說道:「時候不早了,房子剛剛您也看了,這事就這麼定下來吧,瑞明樓我還有個飯局,回見了您哪……」
黃曆不知道,民國以後,京城裏這種八旗子弟多了去了,這些人好吃懶做又身無一技之長,還有個通病,就是人倒架子不倒,肉爛嘴不爛。明明是吃不上飯了,可還得裝出每天大魚大肉的樣子。
拿着鑰匙,黃曆和何大魁的兒子大剛來到自己的新家,開了鎖,在院子和屋子裏四下走了走。房子還算結實,也有幾樣簡單的破家俱,就是長時間空置,到處都是灰塵、雜物,非得收拾一下,才能住人。
「黃大哥,我這就回去找人。」大剛看着這獨門獨院的住處,掩飾不住心中的羨慕,但他也知道這房錢掏不起,「聽說您要租房子,我爹昨晚就跟我說了,要是事情定下來,需要人幫着收拾打掃,讓我回去說一聲。您是,您是有身份的人,這些粗活干不來的。」
這樣挺好,黃曆確實是不喜歡幹這些雜活,可也不會平白麻煩別人,而他有錢,現在也只會用錢來表示心中的謝意。
「大剛,包你一天車要多少錢?」黃曆笑着問道。
「一元。」大剛不假思索地答道,說完才覺得有些不對,急忙搖頭,「黃大哥,今天我是不出工的,就是給您——」
「呵呵,這又是何叔說的吧?」黃曆拍了拍這個純樸青年的肩膀,說道:「你去吧,我是不會那麼見外的,包車錢才不給你呢!」
嘿嘿,大剛撓了撓頭,憨笑了兩聲,轉身跑了。
時間不長,人便到了,何大魁一家子再加上珍娘,打水掃灰,不過小半天工夫,便把這院子打掃得乾乾淨,屋子裏窗明几淨。大剛此時也回來了,車上拉了不多新買的物件,有被褥、茶壺、飯碗、汽燈等日用物品。幾個人又忙忙乎乎地都擺設一番,才算徹底完工。
兩間南北獨間小屋,都收拾成臥室的樣子,北屋有炕,南屋用木板搭了個床,挨着南屋的一間小草廈子,則做了廚房。
「收拾得總算有些眉目,這快入冬了,還要買些柴禾和煤球。」何大魁四下走着,向黃曆提着建議,「再找個泥瓦匠,把那山牆和屋頂補一補,火炕也掏一掏,省得冬天遭罪。」
黃曆嘿嘿笑着,點頭答應,心裏倒沒當回事。入冬,也許等不到那個時候,我已經不在這裏住了。
「請問這裏就是黃曆先生的府上吧?」院門外出現了一個人,手裏還拎着包點心,客氣地向大剛詢問道。
「是啊,黃大哥今天剛剛搬到這裏,你是誰呀?」大剛有些奇怪地看着曾澈,一身鐵灰色的西裝,系青色領帶,顯得風度翩翩。
「我是——」曾澈剛要自我介紹一下,卻看見黃曆與何大魁慢慢走了過來,不禁招手喊叫道:「黃兄,是我,周世龍啊,今兒來看你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