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骨
時值午後,秋日的殘絮飄過,微風捲起地上落葉,又悄然沉寂,了無聲息。楊福借病躲了幾日,如今終於再次現身。午後的街道人煙稀少,他坐在馬車內,聽着咕嚕嚕的車輪聲,手中捧着紫檀木盒,行至宮門處,聽着隨從與守衛的交談,下意識地理了理衣領,額頭有細汗密集滲出。
如往常一樣,持着汪直的身份,他順利過了宮門。馬車穩穩向前,卻未入西廠,而是直接駛向了萬貴妃的宮殿。
他抓緊手中的紫檀木盒,深深呼吸,試圖讓自己躁動的心平靜些許。縱然秋日的涼風透過簾幕不停灌入,背上卻已一片汗濕,熱浪從觸碰木盒的指間蔓延到四肢百骸,激得他全身如痙攣般抖了抖。
木盒中,是朱見濂早先便備好的普洱蕊茶,清湯碧液,回味幽香,的確是雲南上好的茶葉,且稀少珍貴,價值不菲。然而茶葉上卻沾了劇毒,縱然茶香依舊濃烈,毒性亦濃烈。
今日午時,朱見濂將這紫檀木盒交到他手中,道:「成敗與否,全在今日了。」
楊福顫顫巍巍地接下,心中明白,今日,不止成與敗,更是生與死。
馬車停了,他撩開帘子的一角,萬貴妃的宮殿已到。幾隻黑色的鳥棲在宮殿的屋脊上,忽然驚鳴一聲,撲撲煽動翅膀,掠過檐牙屋瓦,朝遠處的天空飛去。
&大人,可以下車了。」見馬車久無動靜,簾外的隨從提醒道。
楊福回過神,用袖抹了抹額上的汗珠,最後深吸了一口氣,竭力做出平靜的模樣,下了馬車。
宮階漫長,他每走一步,都如同邁入刑場,手中的木盒變得格外沉重,壓得他手指發軟,幾乎快要承不住力。
可他不能潰退,這些年來為夏蓮復仇的心愿支撐着他,一直到今日,要將劇毒送到自己的仇人嘴裏。他需強顏歡笑,不露痕跡。
能成功嗎?自己又能活下來嗎?他惴惴不安,腦中浮出衛朝夕圓潤的臉,笑得眉眼彎彎,還不停往嘴裏塞栗子糕。他心中痛極,但還在深處抱着一點希望。或許……或許自己能從萬貴妃這裏逃過一劫,又或許,因為他主動向沈瓷給出了妖狐夜出的證據,她能看在朱見濂和朝夕的份上既往不咎,從此任他與朝夕浪跡天際……可是殺父之仇,能夠既往不咎嗎?他兀自搖頭,亦搖去腦中種種痴念,邁過了門檻。
屋內燃着薰香,萬貴妃依然是慵懶模樣,聽到聲響,鳳眼微抬,看見是汪直,又閉上眼,手指順着白貓的毛髮摸下去:「汪直,好些日子不見了。」
楊福覺得這陣幽香嗅得他鼻子發癢,按捺下胸中波瀾,躬身道:「許久沒來同娘娘請安,還望娘娘贖罪……」
&他的話還沒說完,萬貴妃手中的白貓忽然雙眸睜開,幽粼粼的眼神直勾勾看着楊福,發出銳利的叫聲。這還沒完,那白貓忽然從萬貴妃的膝上跳下,一步步走近,叫聲還不停,臨到一定距離,那白貓後腿微曲,前腿伸展,尾巴警覺地翹起,擺明了防禦的架勢。
楊福暗地打了一個寒顫,被那白貓幽深的眼盯得心中發憷,抿着唇不語。
&人,把貓給本宮帶下去。」萬貴妃先開了口,手撐着頭,輕飄飄道:「這貓平日裏都好好的,怎的今日成了這樣,想是你太久不來看本宮,連它見了你都能覺是生人。」
楊福身體繃得緊緊的,捧起手上的紫檀木盒,道:「是我的過失,這不,帶着點珍稀玩意兒同娘娘請罪來了。」
&還知道孝敬本宮。」萬貴妃輕輕一笑:「這是什麼,打開本宮看看。」
楊福揭開盒蓋,侃侃道:「這普洱蕊茶,精選自雲南古茶山大樹茶芽頭,製作極妙,但珍貴稀少。與其餘普洱茶相比,其鮮甜爽口又不失茶韻,有清心明目、養容養顏的功效,可謂將茶菁的獨特香氣和蜜韻表現的淋漓盡致,實屬鳳毛麟角的品種。這不,我好不容易弄到一些,特地來獻給您了。」
&是嗎?」萬貴妃來了興致,吩咐一旁的宮女:「這就去拿茶具,本宮要品茶。」
宮女裊裊娜娜移步過來,從楊福手中接過木盒,置於案幾。茶具亦端上,規整放置穩當,由宮中茶女當場沏茶。
楊福跪坐在案邊,手在案下將衣袍捏成一團,眼看着宮女將帶毒的茶葉取出,撒在杯中,又將熱水灌入,深綠的葉上下
171 普洱蕊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