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宮中,我曾問你……萬貴妃殘害皇上嬪妃之事是真是假?」
汪直不由面色一黯,半晌回應:「……記得。」
「那時候,你給了我一個肯定的答覆。」沈瓷嚅囁着,料想這番話問出後,若是真的,兩人的關係必定再打折扣;可她畢竟還抱着那麼一絲希望,萬一是假的呢?萬一只是別人誤會他而已呢?這點小小的期盼使得她終於問出,抬眼道:「我知道在你還未成立西廠時,是萬貴妃手下的人,總是想要問一問……你有沒有,也曾經得到萬貴妃這樣的指令呢?」
汪直背脊僵硬,心中不可遏制的作痛,整個人頓時被寒冰凍住。他其實並不害怕別人問這個問題,但如今這問出的人是沈瓷,一切便大不一樣了。
他的嘴角抽了抽:「怎麼問起這個了?」
沈瓷輕輕搖了搖頭,堅持道:「能不能先回答我,有還是沒有……」
汪直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沈瓷看着他的眼睛,一顆心越來越沉,越墜越深,懇求般地求證:「沒有的吧?或是就算提出,你也沒有去做的,對不對?」
汪直聽了她後面這番話,更覺痛楚,仿佛是一隻被拿住了七寸的毒蛇,自知理虧,唯有用惱怒來遮掩破碎的心。他猛地轉頭,指了指沈瓷:「你心裏沒我,便拿這件事來做擋箭牌嗎?」
沈瓷怔住,被他的一句反問堵得說不出話。
「人是我殺的,但並不是我想殺的。是我動的手,可下命令的人不是我。你看,我聽命於主,過得並不那麼逍遙自在。可是這又怎麼樣?沈瓷你說說,我待你如何,我傷害過你嗎?這些事同你有半點關係嗎?你這般問起,難道是覺得我有可能提着劍來殺你嗎?」他心裏越慌,語速越快,蒼白的面容上泛起潮紅,嘴唇發顫。
沈瓷被他這一長串話驚了一跳,不由後退了幾步,一個趔趄,袖中的漆盒摔了出來,盒蓋彈開,露出裏面的金釵。
「你退什麼?怕我嗎?」汪直上前兩步,從地上拾起跌落的漆盒,用手擦了擦上面的灰塵,目光定定看着盒中的金釵。這是他送給她的第一件禮物,用意本在定情,眼下卻是刺目。
沈瓷回過神來,斂去面上驚慌神色,可說的話卻仍是生澀:「我沒有這樣想,我只是……問一問……」
汪直聲音乾澀,語氣執拗:「現在你問完了,滿意了嗎?然後呢?」
然後?沈瓷也不知然後該如何。但從他親口承認的那一刻,她的確有些相信小王爺的話了。
或許,之前也隱隱是相信的,只是不如眼下來得猛烈。可她同時也明白,汪直身為宮中宦官,總歸有些不得已的立場。他既然敢承認,她便相信他本不願如此殺戮。
她抬頭看他:「我還是那句話,你的恩情我不會忘,我也是真的將你視為摯友,並沒有改變。我只希望你是真的不得已,而且……如果可以,今後請不要再這樣做了。」
汪直停住了。
他從她的言語中捉住一個詞:今後。
聽起來,似乎並無任何恩斷義絕的意思。
他看了她許久,終於走近,將她覆在頰上的兩縷碎發順到耳後,道:「若我答應你,今後再不這樣做,那你可願繼續陪伴我?」
沈瓷想了想,沒弄清他口中的「陪伴」是何種陪伴,便將他的話作了改動,答道:「你仍是我在京中唯一的好友。」
汪直皺着眉頭笑了一下,沒有糾正。一時間再無任何話可說,只再撣了撣漆盒上的細灰,再次遞給沈瓷:「我還有事,先走了。」
他的背還有些僵硬,略帶狼狽地離開,留沈瓷獨自站在原地。背後,是窯爐沖天的火光,洶湧竄起,映紅了半壁天空。君子聚義堂瓷骨
———————————————————————————————
正文完,您可以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