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下頭,咬了咬嘴唇,有一瞬間的慌亂,又很快平定下來,用手背擦了擦額上的細汗:「……汪大人。」
「剛才入窯的,是準備送我的禮物?」
「嗯。」
「那我是來晚了一步。」
沈瓷頓了頓,聲音輕輕:「不急,得入窯兩次的。」
汪直從鼻腔里「嗯」了一聲,抑制住翻湧不停的心思,細細看了看沈瓷,從她刻意迴避的目光中窺見閃躲,勾起唇角笑道:「我也不是第一次來,怎麼感覺今天你這麼慌呢?」
「哪有,只是有些累了……」
沈瓷面色沉靜地別過頭去,心裏卻道,又怎麼能不慌呢?上次兩人那般不歡而散,她又意外得知小王爺同汪直之間的舊仇,今日再見,已不似從前坦誠暢快的滋味。
靜默片刻,汪直突然問:「你打算什麼時候離開京城?」
「大約還有十日。」沈瓷牽強笑笑:「離開前肯定會把給你的禮物做好,放心好了。」
「十日……」汪直不由重複一遍,他要在十日之內,找到可以頂替沈瓷的新任督陶官,還要讓皇上覺得滿意,時間略微緊迫。不過,想到今後沈瓷就能陪在他的身邊,又於焦灼之中,泛出點滴歡喜的滋味。
他並不打算在此時將這個消息告訴她。
自然是隱瞞得越久越好,等到一切塵埃落定,她已經留在了他的身邊。到那時,他自會竭心盡力地待她好,以彌補他的擅作主張。
「我今日來,是想要送你一件東西。」汪直並不打算讓尷尬持續下去,出口打破了沉默。他從懷中拿出一件形狀瘦窄的漆盒,中央雕了幾枚初綻的梅花,周圍襯着的兩組竹葉中貫穿了一葉芭蕉,倒是顯得精緻。
他將漆盒遞給沈瓷,雙眸定定看着她,蘊着不安,蘊着期盼,道:「打開瞧瞧吧。」
沈瓷一怔,恐慌和羞愧同時湧上來,惹得手心微微發疼,但終究還是伸出手,打開了盒蓋。
一支金絲鳳鸞釵。
釵頭是一隻展翅欲飛的鸞鳥,脖頸伸長,仰首向天,羽翼為赤色五彩,每個細節都雕鑄得精巧細緻。
沈瓷卻是不敢多看,若是在他表明心跡之前,她或許還會大大方方地收下,但如今情勢,卻似乎變了味,令她不敢妄動。
「為何送我這個?」沈瓷抬頭,看向汪直,順勢闔上了手中盒蓋。
「不為什麼啊。」汪直也不知自己該用一個怎樣的由頭,這金釵在他心中算是件定情之物,可他卻不能如此告訴沈瓷。他頓了頓,見沈瓷目光有疑,想了半天,這才答道:「你的瓷器連皇上和萬貴妃都萬分青睞,送了我一件,我也得回禮不是?」
沈瓷嘴角抽了抽,苦笑道:「我如今每日做宦官打扮,壓根用不上這個。」
「會有用得上的時候。」汪直心道,等她確定留在京城,他總會尋求時機揭開她的女子身份。他再將漆盒推了推,道:「你且收下吧,至於戴不戴,便是今後的事了。」
他的眸中有光,眉宇間添了一道深深的溝壑,看得沈瓷一顆心慢慢墜了下去。近旁,窯爐的溫度已是升了起來,紅光從縫隙里滲出,越來越亮,將那張俊美無儔的臉映得明明晃晃,忽近忽遠。
沈瓷的手緊了緊,猶豫片刻,突然綻出笑容,大方將漆盒放入袖中:「明白的,禮尚往來嘛。既然如此,我便不客氣地收下了。」
汪直這才暗暗懈了一口氣,仰頭看天,唇邊卻不自覺掛上了一絲舒心的笑容,本是魅惑的細長眉眼中點綴了些許柔和的光,修長的手指在背後交錯相握,倒也顯得舒坦親切。
沈瓷看着他,這個人,這雙手,他真的做過衛朝夕說的那些事嗎?又曾經是以何種手段傷害了小王爺周邊的人?她不自覺將手伸入袖中,用指腹輕輕摩挲着漆盒上的梅花鏤雕,眼前微微一黑,只覺得窯爐騰騰的火光都暗了一下。
「……汪大人。」沈瓷輕輕喚了他一聲,怕自己臨陣反悔,未等他轉過臉回應,便迅速說道:「我有一事,想要問您……或許太過唐突,可若是不知,我心中難安。」
汪直蹙眉道:「你說。」
「……」沈瓷咬了咬下唇,在腦中反反覆覆地斟酌言語,深吸一口氣,試探問道:「汪大人可還記得,有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