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達鄱陽以後,朱見濂徑直回了王府,而馬寧則帶楊福去了世子的一處別院,地段偏僻,距淮王府有六七里遠。
馬寧親自安排好楊福的衣食住行,在楊福的感激涕零中離開。待回到王府,正欲向朱見濂稟報時,卻見世子凝神遙望,杯中的茶湯已是涼透,還未曾碰過一口。
瞧着馬寧進屋,朱見濂喚他過來,吩咐道:「你去查一查那個楊福,是哪裏人,家中有誰,做過何事,細細打聽清楚。此事不要驚動楊福,也不要傳到父王的耳朵里。」
馬寧一一答應,領命而去,朱見濂這才緩緩坐下,端起桌上的冷茶喝了兩口,不小心灌入兩片澀然的茶葉,頓覺頭皮發麻,伴隨而來的,還有心中的悸動。
楊福這樣人,是一顆上好的棋子,但能不能為他所用,又被他用得好,朱見濂並沒有把握。這人就像一把淬了毒的劍,不知會刺向何人,但刺或不刺,全憑朱見濂自己決定。
四年前的舊日恩怨,親生母親的倏忽而逝,他散漫迷惘了這樣久,終於找到了向前的勁頭。如同沈瓷身負着父親的心愿,他也得利用楊福這個切入點,去承擔需要承擔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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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器師終選的日子很快到來,由八位高級御器師親自出面,挑選具有資質的人選。
候選者中女子唯有二三名,沈瓷因着初試的事件,可謂飽受議論。因為李公公不介入終試,許多人等着看她好戲。重男輕女的思想終究根深蒂固,就算沈瓷同他們沒有仇,也免不了一番奚落。
終試規定了必須做青花瓷,但器型和圖紋不限,每個人自帶圖紋樣板,自由發揮。這次的時間比初試寬裕,沈瓷最擅長畫瓷的環節,因而花了一整日,才在宣紙上繪製出了一幅《梅竹寒禽圖》,並在想像中將畫作投於瓷上,亦覺適宜。
所有的候選人進入制瓷間,落座後,先用統一配好的瓷泥進行拉坯。替沈瓷搖杆的是殷南,兩個人已經配合出默契,很快便進入狀態。
沈瓷揉壓泥團,依次將空氣從胚料中擠出。搓揉成長條形後,再豎起壓短,隨着旋轉慢慢揉捏。
她這次拉出的是一件梅瓶,造型優美,比普通盤碗的難度高一些。小口短頸、瘦底豐肩,輪廓一點一點在她的指尖凸顯。由於梅瓶上部重大,下部窄細,容易傾倒,沈瓷在即將成型時,還巧妙地將瓶體下部加厚,提升了重心,使其不易碰倒。
旁人看得驚詫,沒想到這姑娘居然能在一個月的時間內,有這樣大的進步。待梅瓶成型,更是頻頻引來側目。自明朝永樂以來,梅瓶多是雄健敦厚,富有男性特徵,但此刻沈瓷手中的梅瓶,卻是挺秀俏麗,恰似美人的盈盈身形。
有高級御器師從旁側探看,路過沈瓷時,目光稍稍多停留了幾眼。梅瓶已經成型,就在旁人以為沈瓷要結束時,她卻又沾了沾水,動作輕盈地在坯料上抹動着,兩隻手的四個指尖相對,繼續朝里擠壓,要將碗壁變得更薄……
這樣的拉坯手藝,在御器廠雖然稱不上頂尖,但在女子中已屬罕見。
拉坯的作品完成,比沈瓷構想中稍微大一些,不過因為燒窯以後,胚料會變小,這個大小正是合適。
沈瓷坐着等了一會兒,待胚料半干時,轉動車盤,用刀旋削,使坯體厚度適當,表裏光潔,終於完成了在轆轤上的部分。
她自己左看右看,對這件梅瓶還挺滿意的。卻不知,就在她的後座,一個低級御器師見她進步如此,咬咬牙,狠狠地攥緊了拳頭……
終選時,看的便是整體,不再分階段淘汰。所有候選人做好瓷胎,休息了幾個時辰,待晾乾後,便進入畫瓷環節。
沈瓷將帶來的圖樣放在側旁,直接將瓷胎放在桌上,蹲下身細細描繪。坐在沈瓷後座的那人看了她一眼,只取了一點青花色料,先不動聲色地坐下了。
待繪製到四分之一,沈瓷後座那人色料用完,突然起身,去前方補充了一大份青花色料。他頓了頓,偷眼看着沈瓷,微微眯起的眼裏透出戾氣。端起色料,假裝急於回到位置,加快了腳步往回趕。
他的手原本就微微傾斜,經過沈瓷時,腳下猛然一個趔趄,手中的色料盤一脫手,倒扣着便朝沈瓷桌上的梅瓶摔去。
沈瓷驚叫一聲,下意識用手將色料盤彈開,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