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彩瓷,還處於一個極不成熟的階段。一來,彩料難配,十分昂貴。二來,溫度難控,對於釉上彩的燒造工藝,還處於初級階段。
如今在御器廠,彩料是有的,要如何才能讓燒製成功的把握更大呢?
沈瓷萌生出一個念頭:用素胎。
素胎,便是陶瓷生了坯,但還沒有上釉時預燒的胎。這種胎可以增強坯體的強度,搬運時不容易損壞,更重要的是,用素胎上彩釉時,不會因為浸濕坯體而導致坼裂。
但素胎也有缺點,便是容易造成瓷器釉面的開裂,俗稱「開片」。自然開片的紋痕,是不會深入到胎骨的,僅在釉的表面形成紋路。
沈瓷想,如果彩料膨脹是導致「開片」的原因之一,那麼如果她先用刻刀在素胎上刻劃好紋樣,然後再將彩料填充進去,是不是能夠弱化這個問題?
她將這個想法告訴了徐尚先生,徐尚思索了片刻,雖然未曾實踐,但亦感覺可以一試。
徐尚先生取了幾件剛拉好的瓷胎,交予了沈瓷,自己也拿了幾樣,開始用刀細細雕出紋樣。初試驗時,並未嘗試太複雜的圖形,預備先畫些簡單式樣,先入窯試驗幾次,若能成功,再往精細了做。
兩人的刻刀在胎上筆走龍蛇,逐漸形成了圖案。上透明釉時,將刻好的圖案留出,先將其用高溫燒成素胎。待出窯後,再在素胎上施彩,並用低溫燒制。
素胎,是高溫燒製成的;釉上彩,是低溫燒成的。兩次入窯的心血,再加上彩料的昂貴,都註定了這一器物的稀少珍貴。
沈瓷站在窯爐外,望着一排排上好釉的素胎被送入窯內,心情忐忑不已,不知這一次,窯火又將賦予它們怎樣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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鄱陽的天氣,已是連陰了數日,空中雲層墜墜,卻又久不落雨。朱見濂略覺胸悶,剛坐下,便見馬寧從外回來,已完成了朱見濂交代的事兒。
這些日子,馬寧暗中打聽,竟真在江西尋得了一位從前皇宮裏的人,且與汪直有過短暫的接觸。馬寧盤查此人履歷是真後,將他帶回了鄱陽,望他能夠幫助楊福學會汪直的言行舉止。
朱見濂心頭一震,命馬寧立刻帶着那人去見楊福,自己收拾了一番,也緊接着啟程了。那被叫來教楊福的人本是一臉不解,待見到楊福後,竟是忍不住跪地,當即拜道:「見過汪大人!」
氣氛僵冷了片刻,朱見濂與馬寧對視了一眼,沒有說話,最後還是楊福手忙假亂地扶起了那人,揉着腦袋道:「你認錯人啦,我不是什麼汪大人。」
他言語一出,那人才意識到不對勁,再看看這身形,這氣度,着實與汪直不太一樣。他退後一步再打量了一番楊福,嘴裏喃喃念道:「像,真的是像。」
楊福一臉困惑,問他:「汪大人是誰?」
那人並未作答,轉而看向朱見濂,指着楊福問道:「您希望我教的,便是這人?」
朱見濂頷首點頭。
楊福更困惑了:「要教我什麼?」他想了想,眸中驟緊,慌忙道:「我大字不識一個,詩書都不會的。」
「別急,此事並不需你識字。」朱見濂道:「楊兄弟,這些日子,我待你不錯吧?」
楊福聽了這話,不免心驚,慢慢開口道:「很好。」
朱見濂笑笑,屏退了其餘兩人,繼續對楊福說道:「我上次說,楊兄弟是我命中貴人,你可還記得?」
「記得。」
朱見濂斂了笑,換上一幅凝重面容,蹙眉道:「如今,我果真遇見一件事,有求於楊兄弟,不知你能否答應。」
楊福面露驚異,眼眸卻是微微一亮,似已等候這話多時。他有片刻沒有說話,沉默半晌後,方開口道:「楊福一生,從未像這段日子般逍遙自在,全靠世子您垂青。您有什麼吩咐,楊福若有這個能力,一定會全力而為。」
朱見濂沒想到,看似憨厚呆怔的楊福,竟能說出這番話來。更何況,如今他還沒提出要求,楊福便將任務囊括在胸,實在納罕得很。但此刻,欣慰的情緒暫且壓下了懷疑,他抬頭看向楊福,肯定道:「這件事,只有你能做……」
「我?」
朱見濂神情肅穆:「此事關係重大,你附耳過來,我說與你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