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後一步的朝鮮使臣金從旭不禁大吃一驚。他不安地看了一眼那九重御座上的天朝皇帝,立時謹慎地按照此前在會同館中習練的禮儀行禮拜見,末了最後一次時卻沒有就勢起身,而是俯伏在地說道:「臣朝鮮禮曹判書金從旭,奉王命使天朝。前國〖中〗國王不肖,收容海上巨盜,抗拒天朝敕命,幸得天朝出兵,由是國中上下萬眾一心,終得廢黜昏君,「」
關於朝鮮之事,哪怕是身在奉天殿內的文武大臣,也多半只知道鎮東侯率軍進擊的情形,根本不知道這彈丸小國究竟生了什麼事。因而,當這金從旭絮絮叨叨顛來倒去的請罪之語被眾人本能地忽略了過去,相反那些廢黜主君的經過反而成了重中之重。當金從旭說前國王李氏萬朱被廢後自縊於偏殿,大臣們面面相覷的同時,都沒注意到宋一鳴那緊鎖的眉頭。
皇帝剛剛因為倭同使臣的隻言片語而語出驚人,但此時此刻的耐心卻仿佛很好,直到金從旭把話說完,他才淡淡地說:「除惡務盡,你如今說請罪,前朝附逆的那些餘孽真的都已經斬草除根了?」
「回稟皇帝陛下,千真萬確,「…」
然而,這句話還沒說完,皇帝就突然冷笑了起來:「既如此,這倭國和朝鮮刺客緣何竟是在朕的京城橫行,甚至還一舉行刺了陽寧侯?」
倘若說先前皇帝的那句話只是讓一眾大臣為之大吃一驚,那麼,此時此刻,那大殿上的一張張臉就仿佛瞬間凝固了。尤其是內閣輔宋一鳴,他幾乎是下意識地抬起頭用目光看着皇帝身邊那些太監宮女,見這些人同樣是一個個大驚失色,他頓時扭頭看了一眼旁邊的杜微方和張文翰。然而,杜微方一如往常,從那臉色上絲毫看不出端倪,而張文翰則是若有所思地蹙了蹙眉,隨即仿佛有所察覺似的側頭看了看他,又輕輕點了點頭。
「元輔大人,看來你不用操心了,皇上已經胸有成竹。」
要擱在平日,宋一鳴自然無所謂,可今天這時候突然出現這樣的插曲,無疑意味着皇帝已經知道了陽寧侯陳瑛遇刺的消息,因而他哪能不操心?見那俯伏在地的朝鮮使臣一下子抬起頭來,臉上先是疑惑,繼而則是惶恐萬分,他不禁看了看下頭的其他人。果然,當即就有人出列說道:「陛下,陽寧侯遇刺之事尚未有定論,未必是朝鮮或倭國刺客所為,「…」
「那你是說,鎮東侯傳回的消息有假?」
皇帝再次截斷了話頭,見那開口的大臣木然呆立,他才哂然笑道:「若不是刺客橫行,朕怎會派出精銳,護持住了諸卿的府邸?要知道,就這麼幾天的開銷就很不小,戶部給朕上的奏摺里,就已經叫起了連聲苦來,又是說費錢又是說不便,可要是光天化日之下,這等行刺之事生在諸卿之中任何一位身上,各位還會叫苦否?」
那說話的大臣被皇帝一番話砸得噎住了,說是也不好,答否則更不好,於是只能用求救的目光去張望同僚。眾目睽睽之下,當即就有三四名官員先後出到。
有彈劾陳瑛結交匪類以至於反噬其主的:有彈劾陽寧侯府家門不靖,該當撤銷世襲爵位的:有慷慨陳詞,說是陳瑛在西北立下大功,回朝之後反遭小人污衊,如今更是莫名遭人行刺,該當令有司徹查的;而到了最後,那個御史仿佛是語不驚人死不休,把這幾日鬧得最是沸沸揚揚的陽寧侯府命案揭了開來,又把投書案加了進去,道是大理寺傳喚陳瑛原本就是胡鬧,那hua團錦簇的一整篇文章到了末了,鋒芒直指向了御座下方始終一言不的太子。
見皇帝先是眯着眼睛很有耐心地聽着,繼而臉上漸漸出現了陰霾,到最後目光不時往太子身上打量,垂在膝頭的手仿佛也在微微顫抖,宋一鳴心下稍安,目光便向大殿之外瞥了一眼。
情知楊進周和晉王此時尚未到達,必定是被自己那一招棋絆住了,他更覺得今次的籌劃足有七八分的把握,當即瞥了一眼地上仿佛被人忽視了的金從旭。
果然,哪怕是幾乎所有人都忘了他,金從旭仍是瞅了個空子突然直起腰來,高聲叫道:「皇帝陛下,吾主已經將國中的叛逆收拾一空,如今絕對沒有什麼刺客潛入天朝上都,必然是有人冒用我國的名義行不法之事,伏乞陛下聖裁!」!~!
第五百零九章末日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