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天色比冬日裏暗得遲些,只過了晚上戌正,京師內城的大部分地方便陷入了一片黑燈瞎火之中,只有那些五城兵馬司順天府和巡城御史全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之地,亦或是大富大貴的權宦人家,方才仍是燈火通明。
這天晚上,韓國公夫人用過晚飯從蓼香院正房出來,見外頭已經等着四個手提燈籠的婆子,外頭夾道上的明瓦燈也已經全都點亮了,只風卻一陣陣大了起來,她便攏了攏身上的披風,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
她難得回來一次,母親又病成這個樣子,她實在是想留下幾天好好侍奉侍奉。可是,兒子張炤畢竟還是年輕氣盛,家裏的長媳尹氏雖說能幹穩重,可也只能管管家事,丈夫又是那麼個撂開手不管的樣子,她怎麼放心的下?
想到這裏,她腳下步子越沉重,映在夾道兩邊高牆上的影子越拉長了。等到了二門口,眼見騾車已經在那兒等了,她卻沒有立刻上前,而是扭頭看了看送出來的陳瀾,突然使勁抓住了她的手:「瀾兒,我實在是沒工夫,老太太就託付給你了。」
「姑姑但請放心。」陳瀾淡淡地一笑,又輕輕把另一隻左手放在韓國公夫人的手上按了按,一字一句地說,「但使我在,總會照料得老太太妥妥帖帖。」
韓國公夫人這才稍稍放下心來,點點頭又說了兩句,隨即便帶着同來的媽媽和丫頭們匆匆往前上了車去。不多時,那一行人便完全消失在了黑夜之中。這時候,陳瀾便朝一起送出來的丫頭媳婦們點了點頭,正預備說回去,她突然看到一同跟出來的鄭媽媽正在那兒悄悄用手帕拭淚。情知鄭媽媽是心有所傷,她也就沒出聲,只衝眾人招了招手,隨即就領頭走了。
三月十五本是月圓之夜,但晚上起風之後,天上雲層就厚了,那一輪明月掩映在烏雲之中若隱若現,鮮少露出那皎潔的身姿來。走了不多久,陳瀾就聽到背後腳步聲稍重,果然,鄭媽媽很快追了上來,卻是默默無語什麼都沒說。直到進了蓼香院穿堂,陳瀾吩咐一眾人等各歸其職看好門戶,她自己則是往正房走去,鄭媽媽方才緊追了兩步。
「三小姐!」鄭媽媽見陳瀾一下子回過身來,遲疑片刻便趕上前去說,「前些日子我一直在外頭奔走,老太太全虧了三小姐您照應,我實在是過意不去。如今外頭的事情漸漸少了,也用不着我出去,我就呆在家裏幫着三小姐照應老太太。」
陳瀾眉頭一挑,隨即笑道:「鄭媽媽這麼說,我可就鬆口氣了。我畢竟年輕,許多事情都未必做得周全。只你之前也着實辛苦了,照應老太太是一樁,自己也多多保重才是。」
鄭媽媽聞言慌忙道謝,又有些不自然地一笑,就跟着陳瀾就進了屋子。才一進門,韓國公夫人此次送來的兩個一等大丫頭,剛剛改了名叫做鶴翎和墨湘的雙雙上前行禮,陳瀾頷點了點頭,正要開口,東次間裏綠萼恰好出來,忙笑道:「三小姐回來了,老太太剛剛說,昨晚上睡得不太安穩,今晚早些睡,想聽您揀幾好詩詞念誦念誦。」
她一邊說一邊又看着鄭媽媽和鶴翎墨湘:「鄭媽媽,老太太說,您這幾日忙裏忙外,人累得眼窩都出來了,今晚上早早休息,明日再陪着說話。至於兩位姐姐,都是今天新來的,讓玉芍帶你們先去下處好好看看熟悉熟悉,明晚再來上夜不遲。」
鶴翎和墨湘也就罷了,都是韓國公夫人精挑細選出來送給朱氏的,知道老太太的吩咐違逆不得,鄭媽媽卻有些遲疑。因而,趕在陳瀾開口之前,她便點點頭道:「老太太體恤,我也總得進去道個晚安,總不能一聲不吭先去倒頭睡了。」
陳瀾見綠萼神色不動,知道這並不是她的自作主張,心中反而安定了。看來,她這些天的忙活操持沒有白費,朱氏已經習慣了她在旁邊出主意,縱使是汝寧伯府那樁婚事有韓國公夫人的極力說合,朱氏也還在猶疑之中,這在從前看來是決計不可能的。
因而,進了東次間之後,見鄭媽媽搶着上前行禮,又以韓國公夫人之前忘了還有兩句話要說為由,挨着朱氏湊近了低低言語了兩句,她始終不動聲色,直到鄭媽媽帶着懊惱和無奈站起身來告退,她方才上前去,和綠萼一塊親自將朱氏挪到了一張藤椅上,由得兩個粗壯僕婦把人移到了西次間寢室,在床上安頓好了,她又去取了詩集來在床前坐下。
自打汝寧伯夫人明
第一百五十一章猶疑不決,詞鋒橫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