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興郡主如今已是中年。雖然保養得宜,臉上卻畢竟有了歲月的痕跡。可當年皇帝即位的時候,由於先帝臨終前遺命頗有些含糊,皇子中間不服,年僅十四歲的她只帶着兩個宮人,拿着皇帝信物前往京營調兵,一下子讓整個局面安定了下來。那一趟之後,宜興郡主雖是再不曾干預過任何國事,又遠遠地在江南呆了好些年,可明眼人畢竟不敢小覷了她。
所以,儘管楊進周素來冷臉待人,別人就是有這個意思,也不免拐彎抹角試探口風,他或是裝作不解風情,或是隨便找兩句話搪塞,也就輕而易舉過去了,這會兒卻是真正有些頭疼。畢竟,錦衣衛凶名在外,他在外人眼裏又是孑然一身了無牽掛,因而渾似一塊圓溜溜的鵝卵石無處下手。可宜興郡主不是旁人,轉達的還是武賢妃的意思。他不好如平日那般矇混過關,頓時為難了好一陣子。
「郡主……」
楊進周才說了兩個字,宜興郡主便哂然笑道:「你還不知道賢妃娘娘的性子麼?既然她這麼說了,便是一言九鼎,絕對不會從自己家裏找那些只會談詩論文故作風雅的姑娘硬塞給你。至於我麼,我只有惠心一個女兒,也懶得幫着別家閨女牽線搭橋。你該知道,如今你是京里眾人眼中炙手可熱的新貴,要是被別家搶在前頭走通了宮中哪位老太妃或是娘娘的門路,就是皇上也得頭疼好一陣子。男子漢大丈夫,喜歡誰就明說出來,扭扭捏捏幹什麼!」
「……」
陳瀾雖好奇楊進周會怎麼回復宜興郡主,可總不好一直在那邊看着,於是笑過之後,就走向了那邊聚在一塊的三個人,耳朵卻還好奇地留心那邊的動靜。見陳衍被周王緊緊拽着,滿臉苦色地聽着其嘮嘮叨叨說着底下那些各式彩燈,張惠心一個人在旁邊扒着欄杆,她便走上前去。正要問其在看什麼,她就突然感到這位竟是拉了拉自己的袖子。
「那邊的老虎燈看見沒有?那就是御用監做的。」
「御用監的燈怎會放在這燈市胡同?難道是皇上御命?」
「自從高宗皇帝之後,每年元宵,永安樓下的這一大片地方,內廷二十四衙門都扎了彩燈,為的是預備萬一皇上來看燈,所以這兒絕對不遜於東華門城樓那兒。對了,聽說御用監的夏太監到你家宣旨去了?他雖是死要錢,但卻擅長監工督造那些精巧玩意。這次二十四衙門的燈裏頭,御用監又佔頭籌了!」
那邊聲音畢竟低了聽不分明,陳瀾也覺得自己要是還悄悄豎着耳朵偷聽,未免太管閒事了些,於是依着張惠心的話俯瞰下去,立時注意到了那隻威風凜凜的老虎。也不知道是哪位能工巧匠用了什麼材料所制,那老虎燈高丈許,凌空下撲之勢極其威猛,再加上那猶如鞭子一般可隨時疾抽下來的虎尾,自是好些人在那兒張望觀賞,卻沒什麼靠近的。
想到今兒個是夏太監暗示了觀燈,朱氏也允准了她們姐弟來,若是說單單為了偶遇這宜興郡主,似乎有些沒有必要。畢竟,之前趙媽媽早就代宜興郡主邀了她過府去做客。
是誰要見她麼?可若是真要見,永安樓自然是最好的地方……況且,為什麼要見她?
楊進周正被宜興郡主問得汗流浹背,陳瀾正在倚欄觀燈疑惑無限,陳衍正因為周王的刨根問底而滿心鬱悶,張惠心正在笑吟吟地看着不遠處那些耍把戲地耍百燈……誰也沒注意到,早先跟着宜興郡主上來的從人中。有兩個躡手躡腳退了下去。從三樓下了底樓,從一扇不起眼的小門出去,又在拐角處進了另一間屋子,由中央那幅畫的暗門進去,見居中的一人背對他們若有所思地看着牆上題字,兩人便跪了下去。
「如何?」
「主子,小的兩個在旁邊看了好一會,楊大人和陽寧侯府三小姐確實只是見過而已,兩人見面坦然得很。楊大人被宜興郡主問得有些招架不住了,狼狽得很;陳三小姐只顧着和惠心姑娘說話,還不時留意正陪着周王的陳家四少爺。」
「主子,小的也看了老半天,從最初見面,到後來說話,再到兩邊分開各管各的,確實應是如此。宜興郡主追問楊大人的時候,陳三小姐不經意地回頭,似乎還覺得很好笑,但隨即就有些不好意思地退走了。」
兩人先後回完了話,那個背對着他們的人沉默了一會,便頭也不回地說:「知道了,你們退下吧,就到樓外頭去守着,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