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遠坐在一輛大車的殘骸之上,背後靠着的是一台床弩,陌刀早被他丟到了一邊,正自大口地喘着粗氣,兩手長長地攤開,儘可能地讓自己舒服一點,他幾乎都快要脫力了。
燦爛的陽光溫暖地照射在他的身上,也將光灑在修羅般的戰場,先前的霧氣早已收攏得乾乾淨淨,不過此時,卻有一層淡淡的血霧升起,到處都是濃烈的血腥味。
不過正在打掃戰場的征東軍卻毫不在意,因為他們的鼻子早就聞不到這股氣息了,久在鮑魚之肆而不聞其臭,再難味的氣味,你聞上這麼幾個時辰,神經便也麻木了。
高遠眨巴着眼睛看着天上的太陽,一根手指頭也懶得動。雖然只瞄上兩眼,便會雙眼發酸,眼淚幾乎都要掉下來,但他仍然努力想要看清楚那萬丈光芒之中太陽的真模樣。
眼睛雖然盯着太陽,思緒卻已經飛到了別處。
為什麼中路軍一路高歌猛進,而自己這裏卻遭到了如此強烈的殂擊呢,而且來得還是索普的心腹大將阿倫岱?如果說索普正在排除異己,大肆殺戮他哥哥的嫡系,那像阿倫岱這樣的親信,不應該呆在和林助他一臂之力嗎?
說不通啊說不通。
除非索普他有必勝的信心,可是,他這信心是從哪裏來的?先前的情報不是說,索克也得到了數個大部族長的支持麼?
索普有米蘭達的支持,可是米蘭達已經翹了辮子,人死如燈滅,他一死,先前定下的事情,不見得便能作準,可是索普為什麼如此信心滿滿,除非。除非米蘭達沒有死!
高遠噌地一下坐了起來,米蘭達如果沒有死,那現在是一個什麼狀況?他頭上立刻冒出了一層密密的汗珠。
不會吧,不應當是這樣的。周淵他又不是傻瓜,沒有確切的情報,他豈會如此冒進?或許是自己多慮了。
孫曉臉色沉重地走了過來,也不說話,一屁股坐在了高遠的側面。
「我軍傷亡統計出來了麼?」高遠問道。
「將軍,中軍被打殘了。」孫曉低聲道:「死了五百八十三人,重傷三百七十二人。幾乎所有人都受了輕傷,現在還能投入戰鬥的不到八百人。將軍,這一戰,虧大發了。」
高遠嘿了一聲,「虧大發了?孫曉,咱們以前打慣了順風順水的仗,碰到的硬茬子極少,以前打過的東胡軍,都是小部落的雜碎。以後的仗會越來越難打的,這還只是鐵嶺碰,還有更強悍的宮衛軍呢,那才是東胡人的精華。這一戰。咱們以千餘人的代價,擊潰擊殺了五千東胡鐵騎,而且沒有依靠堅固的城牆,這是一場大勝。中軍殘了便殘了吧。以後我會為你補去的,那些受傷而沒有死的戰士,今後將為你構建起一個更為強大的中軍。」
「只是有些傷心。將軍。這一戰,中軍的基層軍官傷亡超過九成。都是一些老面孔呢!」孫曉的聲音有些哽咽。扶風軍的基層軍官,從來都是傷亡最高的,但只要活下來,就會一個個脫穎而出,像現在鎮守保康的王義,在營口的唐明,都是從最底層的哨長一步步用敵人的人頭和自己的鮮血壘起來的。
看着不遠處,征東軍正將戰死弟兄的遺體一具一具地擺放整齊,高遠的眼睛再一次地酸澀起來,雖然這場景已經無數次地在他的征戰生涯之中出現,但是,他仍然無法讓自己變得真正的鐵石心腸。
一將功成萬骨枯,也只有現在,他才能真正體會到這句話的含義。
遠處蹄聲隆隆,賀蘭雄等人旋即出現在眾人的眼前,征東軍騎兵營風一樣的掠了進來。步卒圍攏,擊潰鐵嶺部騎兵之後,最後的趕羊任務便是由賀蘭雄的騎兵營來完成。
「高將軍!」賀蘭雄翻身下馬,大步走到了高遠的面前。
「賀蘭兄啊,怎麼樣,拿到那阿倫岱的腦殼了沒有?」高遠笑着站了起來,一伸胳膊一動腿,便覺得渾身酸痛,這樣的感覺,這幾年幾乎就再沒有碰到過,這一仗,打得的確太苦了一些,連自己都險些脫力了。
賀蘭雄臉上卻是出現了慚愧之色,「高將軍,那阿倫岱,讓他跑了。他最後帶着十幾個親兵,跑了!」
聽說阿倫岱雙一次從自己的五指山中溜走,高遠也是一愣,「這個阿倫岱,屬小強的啊,這也能跑脫?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