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靈素辯了方向,策馬一路狂奔,一直跑了一個多時辰,方才聽到耳邊的風聲中帶來隱隱馬聲嘶鳴、大旗展風、以及吶喊衝殺之聲,迎面而來的風沙塵土也逐漸厚重起來。她勒住了馬,抹了把沾到臉上的沙塵,四下看了看。只見西北方向有一個小小的土山,高出平地許多,當下掉轉馬頭,一口氣衝上山去。
此時正值黃昏,遠方天地相接之處還殘留着一道極細的霞光,紅似血,艷如火。程靈素在山丘頂上極目遠眺,但見無數點燃的火堆火把,星星點點,聲勢浩大,猶如天上的繁星,竟照亮了整個草原。
她雖比普通人多活了一世,但那一世也只是個未過十八的少女,縱然生死一遭,也未曾見過兩軍對壘之況。此時一下子見了這許多兵馬,任她再淡然,也不由低聲驚呼。
再往凝目看去,只見萬軍合圍之處,似也有一座像她現在所處之處的一座小山,山上人頭攢動,一面巨大的白毛大纛迎風烈烈飛舞,展動間的破空之聲,好像能穿透那萬軍的鼓譟呼喊之聲,在整個草原上空迴響。
鐵木真的旗號!
只是那處距離這裏實在太遠,任憑程靈素運足了目力,也看不清那山上的人的面貌。只能伊稀從幾個來回閃動的熟悉的身影上伊稀辨認出那似乎是江南六怪和郭靖,間或有刀兵的寒光一掠而過,應該是在與人交手。
鐵木真只當是桑昆要與他商談兒女的親事,出門時只帶了數百人,兩軍對陣之下,人數相差實在太過懸殊,就算是他身邊個個都是絕頂高手,千軍萬馬之中要護得他周全,又談何容易?更何況,江南六怪既非武功登峰造極的絕頂高手,又心存明哲保身之念,一旦桑昆和札木合吹響了衝鋒的號角,怕是絕難抵擋。
程靈素看了一會兒,不由暗暗心焦,轉過頭向鐵木真營地的方向望了又望——一座小山,天色明亮時還能仗着視野寬廣易守難攻,而天一黑……拖雷的援兵要是再不來,就來不及了……
就在這時,遠處最後一抹霞光之下,忽然塵頭大起,似有數萬人馬殺奔前來,離那處最近的桑昆的隊伍陣腳登時鬆動。
看到了隊伍前頭拖雷的大旗,程靈素心頭一松,這才發現自己握着韁繩馬鞭的掌心裏全是汗水。
她平素雖然性子極淡,可偏偏卻是最重情義。雖說是只是純粹不想失了鐵木真這大漠上的屏障,也明知道鐵木真將她嫁給都史的用意,可這十年間卻也分明的感受到鐵木真給予她這個女兒的寵愛。儘管這寵愛中會有幾分對於她親事的愧疚,可若真要說起來,程靈素對於這個自己叫了十年「爹爹」的人,他的安危,她又怎能做到真的毫不掛心?
見到桑昆的騎兵漸漸亂了起來,程靈素長長地吁了口氣,不再細看,掉轉馬頭,往另一邊下山,徑自向回營的方向而去。
經此一役,反倒給了鐵木真向王罕發兵的藉口。他非但以少勝多,攻破了王罕、札木合的聯軍,若非完顏洪烈手下帶着數名武林好手奮力突圍,怕是連這位大金國內最威名赫赫的六王爺也要交代在了大漠上全能侍衛最新章節。
當拖雷把這消息告訴她的時候,程靈素忽然想起了悠然醉倒花香中的歐陽克,不禁莞爾。
以他的武功,「醍醐香」的藥力持續不了太久,在這場戰役中自然不會有什麼性命之憂,只他若是知道自己了放走拖雷會引來這麼大的禍端,不知又會作何感想?
拖雷見她高興,自己也眉飛色舞:「還有更高興的事呢,你不但不用再嫁給都史那個壞小子,我還帶了份禮物給你。」說着,一指方才他的親兵扛過來放在程靈素帳前的大木箱。
程靈素見他像獵到了什麼稀奇的獵物來獻寶一般,不由失笑:「我要缺了什麼,直接去找你和爹爹要就是了,還用得着什麼禮……」而就在拖雷將木箱打開時,她最後那個「禮物」的「物」字生生地堵在了喉嚨里。
木箱子裏,不是什麼稀奇的獵物,卻是個大活人。還是個程靈素認識的人。
「都史?」
昔日養尊處優,耀武揚威的王罕之孫,此時蜷縮在木箱中,滿身的黃沙塵土,已經看不出身上原來穿得什麼衣服,臉上鮮血交錯。見木箱突然打開,這個一貫囂張的小霸王竟然全身簌簌顫抖起來,拼命地往木箱角落擠,嘴裏還含含糊糊地帶着哭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