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田大康兩手空空回到家的時候,只見奶奶正坐着小板凳,在當院包粽子呢。明明也坐在旁邊,球球四仰八叉躺在她腳下,嘴裏還起勁吧嗒着,然後噗的一下,一個紡錘形的棗核落到地上。
「行,你比八叉子強多了。」田大康忍不住伸出大拇指,也蹲在旁邊,看奶奶包粽子。
葦葉子早晨已經在鍋里蒸了一下,有點褪色,不過這樣韌勁比較大,煮的時候不容易漲肚。
只見李奶奶拿起兩片葦葉,繞了兩下,就變成一個三角形,然後捏了一把泡好的黃米,又塞進去一個大紅棗,拍了兩下,把口也用葦葉包緊,再用馬蓮纏了幾道,一隻手托着粽子,一隻手靈巧地打了個蝴蝶結,在嘴上輕輕地一抻,一個鼓溜溜的粽子就包好了。
田大康一瞧也不由手癢,上去試了試,結果可想而知,不是漏米就是把葦葉子扯壞,最後只好作罷,進屋乖乖寫字去了。
還別說,這幾天練下來,毛筆用着順溜多了,一篇正氣歌也寫完了,並且深深刻在心裏。在前世,田大康就吃了沒好好學習的虧,所以現在對於學習特別用心。
「富貴啊,這是我寫的字帖,多寶塔,也有一二分相似,你就照着這個練習吧。」吳先生遞過來一沓黃草紙,上面是一個個遒勁有力的大字,似乎每個字都要破紙而出。
「多寶塔?這是哪位書法家的大作?」田大康想開了,不懂就問,反正現在自個就是個十二歲的小娃子。
先生站起身,背着手在屋裏踱步:「楷書有四大家,歐柳顏趙,前三者都可學,唯獨趙孟頫,宋亡後降元,雖無大惡,但畢竟氣節已逝,縱妙筆生化,也難博忠義之士一顧。未曾學字,先學做人,這才是根本。」
田大康連忙點頭受教,他最願意聽先生講史。只聽吳清源繼續說道:「這多寶塔帖,乃是唐代顏真卿所書,書法上說的顏筋柳骨,就是此公和柳公權。顏真卿於亂世中起兵,抗擊安祿山史思明之輩,堅貞一志,死而不撓,忠烈之氣,浩然長存,汝當效之。」
從先生摸到自己頭頂的大手中,田大康都能感覺到一股正氣和力量。在這間普普通通的茅屋裏面,似乎正在進行着某種不同尋常的傳承。
第二天就是五月節,家家戶戶門口都插上艾蒿,社員們難得歇工一天。雖說是禮拜一,但是在娃子們強烈要求下,先生還是很開明的放假一日。
一大早,娃子們就整裝待,每年五月節,都要到東邊的山頭上瘋玩一天,那片山叫老爺嶺,據說是長白山余脈,不過包括二把刀獵戶吳大帥在內,都沒有人敢進深山老林。
二十多個娃子湊在一起,也有點浩浩蕩蕩的意思,二牤子還有幾個肩膀上掛着深綠色的軍用水壺,其他人挎兜裏面都鼓鼓囊囊,不用說,裏面裝得是雞蛋和粽子。不論丫頭小子,手脖、腳脖上都繫着五彩線,有兩個脖子上還掛着香荷包。
大部隊剛要出,就聽老遠有人喊:「等等俺啊——」
只見一輛自行車飛馳而來,正是田大膀。娃子們一瞧,呼啦圍上去,嘴裏都叫着「大膀哥」,叫得一個比一個親。
田大膀有點納悶:俺啥時候人緣這麼好了呢?他哪裏知道,是田大康把送紅棗白糖的功勞都推到他身上。
一瞧他愣眉愣眼的,田大康怕他露餡,趕緊扔過去一個粽子,先把嘴堵上再說。田大膀就是奔着這個來的,琢磨着沒準能混點吃喝,果然有好吃的。
把系粽子的馬蓮直接扯掉,翻開葦葉子,然後咬了一大口:「好吃,這裏面還有大棗呢,富貴,你們哪來的——」
一看真要露餡,田大康趕緊吵吵:「俺們要上山玩,你也去吧,正好給俺們當保鏢。」
這麼一打岔,田大膀就忘了大棗的事,只見他兩口把粽子扔進嘴裏:「瞧好吧,就算有張三,俺也能把它掐死吃肉!」
二牤子和三光子他們瞧瞧明明,都十分默契地沒有吱聲。
「大膀又來了,你跟他們上山啊,那俺就放心了。」老支邊的自行車推起來,心裏這個高興啊:正好今個沒事,先拿着個練練。
「二大爺,加點小心,車是俺借的——」田大膀剛吆喝完,老支書已經騎上了,歪歪扭扭,就跟小鬼子繞地雷似的,最後,在「哎呀呀」的一陣驚呼聲中,一頭栽進陽溝。
第二十三章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