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淼勾着嘴唇嘲弄一笑:「唐先生更聰明,可是聰明反被聰明誤,您不了解唐白,您今天這麼做,只會加劇你們父子之間的溝壑。」
她是個孝順長輩的人,不出意外是不會和任何長輩頂嘴的,但今天唐魏然毫不留情戳傷了她的自尊心,那麼她也不需要再去附和什麼,只管將醜話說在前頭。
說她年紀輕輕會算計,她禁不住要冷笑,她本就是重活一世的人,死前將近三十歲,看穿人世冷暖和生死無常,區區算計又算得了什麼?
「林小姐果然桀驁不馴,嘴皮子厲害。」唐魏然冷笑。
他知道林家的這個丫頭很聰明,所以乾脆不和她繞圈子,把話都挑明了說。
林子淼也冷笑:「如果唐先生覺得今天來找我談話會很有用,那我祝福您,再見。」
她直接推門下車,唐魏然緩緩掀開了眼皮,眼底琥珀光華涌動,眉頭微微皺起來。
他問前面的司機:「那丫頭最後一句話什麼意思?」
司機垂了頭,不敢作答。
唐魏然冷哼:「攻於城府的乳臭丫頭!」
林子淼跟別人不一樣,她死過一次,沒有快樂的過去,如果這一世不謀定而動,她怎麼對得起自己苦心而來的重生?
算計又如何?誰說陰謀之下沒有真正的愛情?
而那麼聰明的唐白,眼光高於頂的唐白,真的看得上那些養在深閨不懂人世艱辛的花瓶小姐?
答案是否定的。
林子淼深吸一口氣,去了南府路。
透過卡斯弗成衣店明淨的櫥窗,她看到微微駝着背的溫一壺穿着店裏的紅色員工服很耐心地跟一位顧客介紹掛起來展示的成衣女裝,陌陌坐在一邊歪着腦袋笑眯眯盯着正在對賬的阿夜。
陌陌的嘴巴一張一合,看那口型,林子淼知道她在對阿夜說「我喜歡你」。
阿夜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只是抿緊的唇微微彎了一抹弧度,站在不遠處的溫一壺側頭朝他們望了一眼,欣羨而憨厚地笑了。
林子淼看着他們,忽然覺得心裏一暖,店裏的這三個人都是身世崎嶇之人--
陌陌七八歲的時候父母雙亡,左胸中了一彈,差點死掉,後來被師傅救活了,如同鳳凰槃涅而來的陌陌忘記了前生所受的苦難,單純善良如孩童般開始她的新生命。
阿夜更是前半生困苦,林子淼遇到他的時候是五年前的冬日,他衣衫襤褸渾身傷痕地倒在燈紅酒綠的賭城門口,她從他面前走過,又退回來,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好一會兒,還是個少年的他眼裡冷冽而隱忍,閃動堅毅困苦的光芒,瀕臨絕望,又期冀希望,那樣矛盾而複雜的眼神讓林子淼心裏動容,將他救起來扔給陌陌。後來,他成為了她最得力的助手。
溫一壺是十方街巷有名的爛賭徒,賭品差,賣過老婆,傾家蕩產,跟個半死人一樣活過,但是他被她算計被皇城保鏢狠揍一頓後,眼裏只剩下死灰般的困苦和絕望,脊背微駝,脖子縮着,成了一個被賭博徹底害慘了的老男人。但是現在的他願意發誓效忠林子淼做一個不賭博的好人,他的眼裏依舊苦難,但多了一絲誠意和實在。
林子淼微微一笑,面上浮起暖意,她願意善待他們,因為她自己也經歷了九死一生才換來今生的續命,做錯事不可怕,貧窮不可怕,可怕的是執迷不悟。
她轉過身往歸巢走,歸巢開着門營業,但站在街邊望過去,她發現老闆換了人,聽陌陌說,這一帶再也沒有囂張跋扈的烏魃幫了。
唐白的電話打來的時候,她正對着歸巢發呆。
一接通電話,唐白的聲音就溫醇而嘚瑟地傳來:「林子淼,你在哪裏?我帶你見一個人。」
林子淼沉默。
唐白繼續說:「不是在忙吧?你在哪裏?金鹿棠?你別走,我來接你。」
「唐白。」她語調平靜地開口,「我問你,你會娶高以美嗎?」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下,然後他笑起來:「開什麼玩笑,你才是少爺的女朋友。」
「我喜歡你。」
「林子淼?你怎麼了?」
「沒什麼,我在南府路,你過來吧。」
她迅速掛了電話,然後坐在一邊的長椅上靜靜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