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8回、一世盡死不瞑目,談天劫仙道無偏
這戰報寫的有水平啊!看上去似乎和事實有出入,但仔細推究,又都是「實情」,每一句話都有根據,而且為沾邊帶角有關的人都記上了一筆軍功。看來黑齒常之將軍的幕僚中,一定不乏刀筆高手。
蕪州之戰結束了,真正的平叛大戰在江淮之間正進入高潮。李孝逸初到高郵時,作戰確實有些猶豫,加之不熟悉江淮一帶的氣候與地形,先鋒雷仁智初戰失利。李孝逸一度按兵不動,等待後路大軍到來。
手下幕僚對他說:「朝廷如此用兵,分明對將軍有疑心,假如真要黑齒常之取代你平叛,將軍無辭可免罪。」
李孝逸這才如夢方醒,下令集中兵力先攻擊叛軍側翼的都梁山、淮陰,大獲全勝,掃除叛軍外圍勢力,然後揮師進駐下溪河與徐敬業的主力作戰。徐敬業也是會用兵之人,李孝逸渡河第一仗大敗,折損一員偏將與數千人馬。這時不拼命不行了,李孝逸憑藉優勢兵力強行越河再戰,火燒徐敬業大營,終於獲勝。
徐敬業倉促逃亡江都,李孝逸隨後掩軍殺來,料想此城不可再守,又逃往潤州。在潤州見到兵敗而回的王那相,獲悉沿江西上以及向蕪州方向的逃亡路線已經被截斷,徐敬業慌忙之間乘大船沿江東下,打算由長江口入海北上,投奔高麗一帶。
可惜他沒走成,船到海陵界,西風突然轉東,無法前行。隨行的王那相見徐敬業已是窮途末路,不想給他陪葬,也起了異心,悄悄對手下兵士道:「若隨敬業。爾等必死無疑。我有玉真公主密詔,言明敬業偽詐,命我戴罪立功棄暗投明。此刻正是動手時機,不失為絕處逢生之計!」
王那相鬨動兵士趁夜動手,一舉殺了徐敬業以及二十多名叛軍主要頭目。薛璋最為機警鬼祟,見機不妙也想趁夜逃去,不料一出船倉正好碰見王那相領兵動手,身中數刀落水。掙扎着游到岸邊倉惶逃走。
除去駱賓王早在江都撤退時就不知所蹤,叛軍主要頭目只走脫了一個薛璋,其餘全部被王那相當場梟首。天明之後王那相將徐敬業等人的首級送到李孝逸軍中獻降,王那相的話說的很漂亮——當初也是受了徐敬業的蠱惑矇騙,後經玉真公主點醒才知自己錯了,之所以當時不降,是想忍辱負重等待時機,親手殺了徐敬業立功。今日終於得償大願。
李孝逸見王那相真的拿出了玉真公主地密信,而且徐敬業人頭在此,也不好說別的,他給朝廷的戰報就是這麼寫的,倒也與蕪州的軍報相互呼應。這場仗打的有意思。立頭功的當然是李孝逸,而斬殺賊首的功勞,排第一位地竟然是玉真公主,其次是叛將王那相。
暫且不提軍功之事。只說一個人,那就是中刀落水,掙扎逃上岸的薛璋。
薛璋胸前背後都中了一刀,尤其是背後那一刀,幾乎深的見到了骨頭,落水之後鮮血把一片江水都染紅了。他嗆了幾口水,神智還很清醒,掙扎着游到了岸邊。借着夜色的掩護衝進了樹林中。背後有箭射來,黑暗中不辨方向,颼颼的飛過,他小腿肚子上又中了一箭。
薛璋咬着牙,忍着劇痛把箭拔了下來,撕碎濕漉漉的外衣胡亂給自己包紮好傷口,胸前的血已經止住了,背後的血滲透繃帶還在緩緩地向外浸。他渾身發冷。感覺有些暈眩。拄着一根樹枝逃離了長江岸邊。
他不想死,真的不想死。不想在這荒郊野外倒地不起,被野狗撕咬的七零八落。他現在想找戶人家求救,幫他包紮好傷口敷上藥,再喝一碗熱湯,這條命就有救了。他懷中揣着不少金葉子,可以重金答謝,就說自己是遇到潰敗叛軍的行路商人,一定可以矇混過去的。
可是,這荒郊野外地,哪裏有人家呢?他只能一瘸一拐,蹣跚着在黑暗中摸索前行。
天色微亮的時候,前面出現了一道不高的小山樑,山樑背後有一縷炊煙升起。有人家!薛璋的眼中升起一股狂熱地希望光芒,拄着樹枝跌跌撞撞向炊煙升起的方向走去。走着走着,速度卻慢了下來,他實在太累了,受傷的那條腿幾乎無法着地,眼皮越來越沉,眼前一陣陣發黑。
這道矮矮的小山樑,就像一條無法逾越的大山脈,薛璋停下腳步重重的喘了幾口氣,咳嗽幾聲,艱難的一抬頭,突然看見——前面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