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車回西安,要兩天的時間,炎拓心裏有事,不能全神貫注,兩天又被他拖成了三天。
第二天的傍晚,車進陝西,地圖上,陝西省的輪廓像個跪蹲着的兵馬俑,炎拓感覺,自己是從人俑的腳趾頭進了省,一路向着盆腔處的目的地進發。
高速道熱鬧又冷清,熱鬧的是穿梭不絕的車,冷清的是獨自駕車的人,他跟着導航走,偶爾抬頭看一眼分岔路道處高高立着的指示路牌。
不知道是第幾次抬頭時,看到路牌上有一項是:由唐縣(62km)。
由唐縣。
炎拓心中一動,還沒想好要不要去一趟,方向盤已經往那個方向抹了過去。
女禽女晚上八點多,炎拓的車子上了老牛頭崗。
這是他父親炎還山最初起家的地方、起家的煤礦。
而今孤寂得像墳地,別說是煤礦,整個老牛頭崗都廢棄了,很容易讓人想起曾經盛行於美國西部的淘金潮淘金者來了,酒館飯店來了,ji女來了,各種各樣的配套設施來了,一個中小城市崛起了,然而無金可挖時,人潮退卻,只剩了荒蕪的廢礦。
老牛頭崗的煤礦關停,並非是因為煤真的挖盡了,而是開採不再具經濟性,再後來,隨着煤炭去產能化的深入推進,煤礦大批淘汰,留下了越來越多的廢棄礦井,炎拓看過相關報道,2020年,國內廢棄煤礦約有1.2萬個,全世界都在探討廢棄礦井的資源利用,有說開發工業旅遊的,有說建地下醫院、深地科學實驗室的,總之是探討得熱熱鬧鬧,但這熱鬧,絕輪不到小地方的老牛頭崗。
通往場院的鐵門關着,鐵柵欄上生鏽掛灰,鐵門高處的標語鐵貼牌還沒全朽盡,留了「高,班,家」三個字,向天支棱着。
高高興興上班,平平安安回家。
炎拓坐在車裏,出神地看那扇鐵柵欄門,人進不去,車光卻能遙遙透入,照亮門後的一片平地。
最初,炎還山就是騎一輛二八槓大自行車,日日進出於這鐵門之間的,他的母親,也常來往於此,哪怕是他,對這兒也有模糊記憶:他在門後的那片平地上學走路,搖搖擺擺,一步三晃,礦工們圍蹙在旁,大叫「小拓,加油」,長喜叔手裏拿着棒棒糖,像拿着引驢的胡蘿蔔,引着他一步一步往前走。
當然,那個後來成為他「林姨」的女人也在。
炎拓調轉車頭,車頭一轉,礦場就暗了,很快,老牛頭崗也沉進了黑暗中,像個包裹了秘密的墳頭。
車進由唐縣城。
縣城早不是舊模樣了,街道、高樓、商業街,都是新修的,新得讓試圖懷舊者寂寞。
炎拓把車子停在路邊,走進一條小吃街。
街口有家店,叫「長喜酸湯水餃」。
炎拓掀開帘子進去,店面不大,但佈置得清爽整潔,已經不是飯點,仍有六七成的上座率。
收銀台內站着老闆劉長喜,低着頭聚精會神,連有客到都沒注意,大概是在理賬。
炎拓挨過去,屈指叩了叩台面:「一碗酸湯餃,豬肉白菜的。」
劉長喜忙不迭抬頭:「哦哦,好,裏頭坐小拓啊?」
炎拓笑,看劉長喜又驚又喜的臉,長喜叔老了,鬢角一片白,其實細算算,年紀還不到五十。
劉長喜激動壞了,盯着炎拓看了又看:「哎呦,長高了。」
炎拓:「怎麼可能,上次來就這麼高。」
上次來是兩三年前,那個歲數,也不大可能再「竄一竄」了,但劉長喜就是覺得,炎拓更高大了些,也許是自己老了、長縮了吧,他嘴唇囁嚅了半天,又加一句:「有男人樣了。"
青女賣炎拓落座不久,酸湯水餃就上來了,還附贈了幾碟涼菜,一罐冰峰。
劉長喜生意扔給夥計,專程陪他吃飯:「這趟,住不住啊?」
炎拓撈了個餃子吃了:「不住,路過。」
說着,抬頭看了眼店內:「生意不錯啊。」
劉長喜笑起來,臉上老大褶子:「是啊,你曉得的,之前都是擺攤,被攆來攆去的,遭罪。盤下這兒之後舒坦多了,說出來你不信」
他壓低聲音,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