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爭論不休,各自都有立場。
而且隨着劉聚和高谷等人的「倒戈」,這場原本應該是勛戚和文臣之間的對立爭鬥,忽然就變得複雜了許多。
天子似乎也感到有些頭疼,抬手往下壓了壓,天子終於開口,卻是朝着一直沒有說話的于謙。
「於卿,如今朝中大臣,對此事各執一詞,你覺得,王驥此人是否有罪?」
于謙依舊是那副古井無波的樣子,移步上前,開口道。
「陛下,王驥之事,臣自認持心公正,並不曾回護任何人,他平叛雖有遷延,但既為總兵官,自有臨機專斷之權,未有大過,何稱其罪?」
眾大臣心中有些無奈,于謙果然還是于謙,這個脾氣,怪不得屢次惹得天子生氣。
不過,在這早朝之上,天子明顯還是能保持理智的,聽了于謙的話,雖然有些許不悅,但是卻並沒有開口斥責。
於是,眾大臣心中都暗自鬆了口氣。
一般來說,吵成這個樣子,最終也就是不了了之了。
這次彈劾,由勛貴發起,目標就是于謙手裏的京營大權,對於他們來說,不了了之,就是失敗。
事已至此,朝堂之上兩方旗鼓相當,就算是天子,恐怕也不好輕動于謙這麼一個舉足輕重的七卿重臣。
猶豫了片刻,天子似乎是下定了決心,正欲開口,立在一旁的司禮監太監成敬忽然臉色一變。
緊接着,眾臣便瞧見,有小內侍自側門匆匆來到御階旁,遞給了成敬一份信封。
成敬掃了一眼,連忙上前,將那信封送到了天子的面前,前頭有眼尖的大臣,隱隱約約瞧見,那上頭似乎蓋着紅漆蠟封,像是一道軍報。
他們很快就有了答案,因為天子拆開那信封,看完之後,臉色頓時沉了下來,擺了擺手,示意成敬當眾讀了出來。
「臣貴州道巡按御史黃鎬泣血以聞……」
「臣奉朝廷之命,巡按貴州,去歲五月初十日,臨平越城,恰逢苗賊叛亂,平越被圍,臣率城中守軍數次突圍,皆不成功,無奈之下,只得據城以守,所幸城中軍民感念朝廷恩德,上下一心,誓死不降。」
「然自苗賊起事,圍困平越已逾二百一十日,城中糧草早已不濟,臣多方調配,終無計可施,數日以來,城中軍民皆以草根樹皮果腹。」
「臣數度遣人,以間道送信至辰州平叛大軍駐地,皆無音信傳回,今城中糧草已絕,前日竟有易子而食之事,臣萬不得已之下,冒險再遣使者,將此信藏於竹筒中,自間道越級直送京師。」
「惟願朝廷體恤平越軍民上下,堅守城池,誓死不退,一片忠君報國之心,即刻命大軍出動,以解平越之圍,救十餘萬軍民百姓於水火之中。」
「臣俯首百拜,貴州道巡按御史黃鎬敬上。」
成敬的聲音平穩洪亮,不帶一絲情感。
但是僅僅是平淡的讀出來,在場的眾大臣都能感受到,這份軍報字裏行間透出的濃濃的悲涼與絕望。
平越被圍,這在朝中並不是什麼秘密。
早在去年六月,征南總兵官宮聚察覺到苗人勢大,並非普通的小型叛亂,向朝廷請求增援之時,便將平越城被包圍的消息,一同送達了京師。
正因於此,朝廷才緊急下令,命征討麓川的王驥大軍,臨時改道苗地,接替宮聚主持平叛事宜。
但是對於朝中的老大人們來說,平越被圍,僅僅只是紙面上的四個字而已。
直到黃鎬的這份軍報送達,他們才意識到,文書上區區的四個字,牽動的是十數萬的平越軍民的性命。
他們更沒有想到的是,平越的局勢,竟然已經惡劣到了如此地步。
殿中的氣氛變得低沉而壓抑。
這份軍報不僅給在場的眾臣帶來了深深的震撼,更重要的是,再遲鈍的人,也察覺到了,隨着軍報的到來,天子醞釀在平靜面容下的怒火。
終於,御座上綸音降下,依舊平淡。
「兵部,除平越外,被苗軍所圍各城,還有幾處?」
于謙站在原地,同樣因為軍報的內容而臉色鐵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