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久不散。
一旁的俞士悅又是欣慰又是擔心。
欣慰的是,這個倔脾氣的于謙,總算是開竅了,知道什麼時候該說什麼話,總算在這等大事上,沒有擺錯自己的位置。
至於擔心,則是因為,于謙還是那個直性子的于謙。
土木一役,朝廷上下心知肚明,太上皇要負很大的責任,但是沒有人敢這麼說,所有人都只能說是王振的錯。
但是于謙,他偏偏敢說,一句「太上皇執意北征,軍民官吏死傷無算」,全然未提王振。
這要是傳了出去,即便他是于謙,一頂誹謗君父的帽子,也不是好受的。
還有就是,他的這番話,未免有些太硬了。
朝野上下提起迎回太上皇之事,都是誇讚天子孝悌兩全,有親親之誼。
可于謙就這麼直接了當的說。
他相信天子,不是因為相信天子顧全什麼天家親情,而是因為他相信。
作為大明天子,而且是一個事事以國家為先,有希望成為聖君的天子,不會坐視太上皇一直待在迤北,讓大明繼續丟了體統,讓朝廷繼續失了尊嚴。
這番話,怎麼說呢,直接的過分,讓俞士悅也無法預料,到底天子聽了之後會感到高興還是生氣。
畢竟,雖然聽着是在讚揚天子,但是反過來想,其實隱含的意思就是,單純從兄弟親情出發,于謙未必相信天子會迎回太上皇。
朱祁鈺的神色的確有些複雜。
甚至可以說,自他那一日從郕王府醒來到現在,沒有任何一刻,心情要比現在更加複雜。
高興嗎?是有的。
自土木之役以來,他看似對一切舉重若輕,輕而易舉,實則如履薄冰,克制隱忍。
他見過西廠的張狂,見過嘉靖的廷杖,有廠衛在手,想要撕破臉皮很簡單。
英國公府勢大,但終究不過一座公府罷了。
一道中旨下達,錦衣衛要踏平這些宵小之輩,連一日也用不了,曹吉祥是怎麼死的,那些在暗中鬼鬼祟祟的人,一樣能被如法炮製。
包括那些死守禮法,依舊在不斷的替朱祁鎮說話的文臣,宗室,甚至是士林中人,皇權碾壓之下,無人能夠倖免。
但是他沒有,因為朝廷會亂,可能是幾年,可能是十幾年,誰也沒有辦法下定論。
前世的南宮復辟之後,朱祁鈺眼睜睜的看着朱祁鎮,食不安寢了八年。
他重用廠衛,監視群臣,不敢相信任何人,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猜忌上。
擁立他的石亨,曹吉祥野心勃勃,爭權奪利。
朝廷的一眾文臣心有惶惶,生怕自己哪一天就被錦衣衛挖到了什麼言論,被劃歸為逆黨。
文武群臣,上到閣部大臣,下到地方官員,戰戰兢兢,無心政事,百姓民不聊生,如此度過了八年之久。
直到朱見深登基,朝廷才重新走上了正軌。
一場動亂,足足用了八年來恢復。
朱祁鈺不敢冒險,他不敢確定,如果自己同樣用皇權去碾壓過去,清除一切對他有風險的「威脅」之後,朝廷需要多久來恢復正常。
他不止是他自己,更是大明的天子。
只需對自己負責很容易,身體正健,大權在握,雷霆之勢掃平一切可以威脅自己的風險,沒什麼難的。
但是身為大明天子,要對社稷負責。
所以他明知張輗等人在迎回太上皇之後,貪慾薰心,最後會走到哪一步,他依舊沒有對他們做什麼。
朝堂穩定大於一切。
所以他寧願克制自己,用最穩妥的辦法,一步步的將這些心懷不軌的人除掉。
當然,與其說是不敢,倒不如說是沒有必要。
有前世的經歷在,朱祁鈺有把握能夠用最小,最不影響社稷百姓的代價,將這些人一一除掉。
但是除了這個,即便是在正常的朝政上,為了朝廷的穩定,他讓步的地方也很多。
這一切,于謙看懂了。
邊境的防線在逐步修復,西南的苗亂在逐漸平定,沙灣的大渠工程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