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御座上的天子,神情就跟平常議政的時候一模一樣,謙和且平易近人,仿佛剛剛發生的一切,都已經被拋之腦後了一樣。
但是,殿外的慘叫聲才剛剛消失不久,讓人記憶猶新。
剛滿十歲的英國公張懋,小臉慘白,一副想哭又不敢哭的樣子,要不是從小受到的禮儀教導,害怕御前失儀,說不定早就躲到了自家二叔的身後。
殊不知,此刻的張輗也好不了多少。
他本來就是個紈絝性子,典型的欺軟怕硬,早年的時候,被張輔收拾過不知道多少次。
以往的時候,他有張輔護着,張輔死後,英國公府又有張軏撐着,幾乎沒有太多需要他操心的事情。
這次敲登聞鼓上殿,雖然說還是張軏的主意,但卻是他第一次直面朝堂壓力。
而且一上手,就是王炸級別。
要知道,即便是王振當權的時候,也沒有一次性杖責十七位勛臣的先例出現。
但是現在,當着他的面,真真切切的就發生了。
這個時候,天子溫聲細語的詢問落在他的耳中,卻莫名的響起殿外的慘叫聲。
深吸了一口氣,張輗不停的告訴自己要冷靜,英國公府現在就靠他了,決不能在這個時候垮掉。
重新在心中梳理了一遍早就準備好的說辭,但是臨到開口的時候,卻變成了。
「陛下明鑑,臣弟張軏被錦衣衛抓捕多日,始終無有音訊,臣曾上本請求探視及公佈案情,皆不被允准,我叔侄二人心急如焚,又不得召見,故此方才敲響登聞鼓,請陛下為英國公府做主,實乃迫不得已,絕無冒犯朝廷之意。」
看着張輗懦弱的樣子,朱祁鈺心中忍不住一笑。
紈絝子弟就是紈絝子弟,和年紀無關。
要是換了張軏過來,這種場面根本嚇不到他,但是張輗就不一樣了。
他被張輔保護的太好了,因為張輔早就看出來這個弟弟不堪造就,所以壓根就沒讓他參與過什麼政事。
結果到了現在,英國公府後繼無人,張輗不得不硬着頭皮上殿奏對的時候,被這麼一嚇就六神無主的。
朱祁鈺神色不變,聲音依舊溫和,道。
「張卿放心,登聞鼓乃是太祖所設,凡有冤情者皆可以登聞鼓鳴冤,何況,老英國公為國操勞一生,於國有功。」
「朕一向賞罰分明,豈會因敲響登聞鼓而怪罪英國公府?朕還是那句話,既然你們敲響了登聞鼓,那麼想要如何伸冤?」
經過了這番緩衝,張輗的心神總算是定了下來。
雖然還沒想明白,天子到底是個什麼意思,但是事到如今,他也沒有別的路可走。
於是,他咬了咬牙,開口道。
「陛下,使團一案,時至今日無任何說法,錦衣衛擅抓朝廷大員,實為不妥,臣不敢妄言案情如何,但卻相信舍弟一心為國之忠。」
「如今,詔獄深深,內外不通,案情不明,舍弟卻被持續關押,臣不敢幹預朝廷刑案審訊,但實恐錦衣衛刑訊逼供,屈打成招。」
「故此,臣斗膽請廷鞠此案,當着文武百官的面,釐清事實真相,到時,即便使團一干人等有罪,也能令天下信服。」
話音落下,天子尚未有所反應,殿中的不少大臣就皺起了眉頭。
誠然,雖然他們對於錦衣衛的行徑也頗有非議,但是,張輗的這番話,仍舊引起了很多大臣的不滿。
事實上,經過了上次的鎮南王事件之後,不少的大臣對於登聞鼓的制度,就一直頗有非議。
他們普遍認為,登聞鼓所設的本意,是給有冤情的百姓,一個直達天聽的機會。
但是宗室,勛貴之家,卻往往借登聞鼓來干預司法審訊,這違背了登聞鼓所設的本意。
所以這段時間以來,刑部已經在討論,該如何改進登聞鼓的制度,只不過一直還沒有確定下來。
結果翻過頭來,就又鬧出了英國公府的這樁案子,也不能怪廷臣們普遍主張先打一頓殺威棒。
現在,從天子的態度,到張輗的廷鞠要求,都說明了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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