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殿中忽然就安靜了下來,老大人們都沒有說話,紛紛望向開口說話的裴綸。
說到底,互市一事從根本上講,是一個政治事件。
它關係着大明和蒙古的邦交,尤其是在太上皇還被裹挾在迤北的情況下,誰都無法預測,開放互市帶來的後果究竟是什麼。
只不過,大多數的朝臣,並不敢明面上把這些話說出來而已。
當然,朝堂之上總是有或自願,或被迫的「愣頭青」,譬如眼前這個裴修撰。
高高的御座上,朱祁鈺的目光也落在這個並不年輕的翰林修撰身上。
裴綸,永樂十九年的探花,才學出眾,善於詩文,還是個硬骨頭。
可惜,不適合官場。
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和薛瑄有些相似,但是不一樣的是,薛瑄能開創一代學派,有心中之道。
但是裴綸卻是一個真正的腐儒,從中進士開始被授翰林編修,到現在為止,花了二十多年的時間,不過是從七品編修,變成了從六品修撰。
前世的時候,朱祁鈺沒少看到他的奏疏,文采倒是不錯,可惜只會誇誇其談,張口閉口就是聖人大義,既不懂實務,也不會交遊。
讓他來當這個出頭鳥,高谷倒真是物盡其用。
不過,對於裴綸的質問,朱祁鈺卻沒有回答。
憑裴綸區區一個翰林修撰,還不夠讓他親自開口解釋。
不過,讓他有些意外的是,頭一個站出來的,竟然是一直沒什麼存在感的翰林學士蕭鎡。
「裴綸,廷議之上本就是各抒己見,如今互市一事尚未有所定論,你竟妄自揣測上意,出言脅迫天子,實在膽大妄為,還不退下!」
朱祁鈺的神色有些複雜。
對於蕭鎡,他心中也是有些矛盾的,這個人才幹出眾,性格穩重老成,也是前世他重用的大臣之一。
之所以矛盾,是因為這個人的立場有些奇怪。
朱祁鈺前世廢太子的時候,他竭力反對。
後來朱祁鈺病重,朝臣們想要把朱見深扶回東宮,他也竭力反對,理由是太子已廢,重新扶立是違逆上意。
總而言之,這是一個忠臣,和于謙一樣,他心裏也有禮法的桎梏,但是相對而言,知遇之恩對他來說更重要。
這也是這一世,朱祁鈺讓他來當這個翰林學士的原因。
不過這段時間朝局動盪,蕭鎡的性格有些綿軟,所以朱祁鈺也沒有讓他過多參與朝事。
卻不曾想,這個當口他站了出來。
不論如何,蕭鎡是如今翰林院的掌院學士,裴綸的頂頭上司,他開了口,裴綸哪怕心不甘情不願,也只能退下。
但是裴綸剛剛站回原位,翰林院裏頭又冒出了一個人,卻是翰林侍讀彭時。
不過他的矛頭沒有對準天子,而是對準了王文。
「瓦剌一戰,出使遼東,和脫脫不花達成所謂約定的,乃是天官大人,何故不發一言?難不成是心虛了嗎?」
朱祁鈺的目光在裴綸和彭時的身上轉了一圈,算是回過味來了。
原來,剛剛裴綸的咄咄逼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的目的壓根不是朱祁鈺,而是想要激王文開口。
眾所周知,王文是堅定的主戰派,在對待瓦剌的態度上,他一向主張不做任何妥協,而且還是天子的心腹重臣。
裴綸以太上皇為由質問天子,王文必定是按捺不住,要出來反駁的。
但是沒想到,蕭鎡橫插了一手,於是,彭時不得不接替裴綸,直接了當的將矛頭對準了王文。
王老大人也不是吃素的,都被人喊着名字陰陽怪氣了,不懟回去都對不起他老人家的名聲。
大步走到彭時的面前,王文冷哼一聲道。
「彭侍讀想讓老夫說什麼?」
「是說一說,也先虎視眈眈圖我京師,我大明卻兵力告急之時,老夫如何頂風冒雪,孤身深入敵營,力勸脫脫不花退兵,定遼東戰局的?」
「還是說一說,彭侍讀和裴修撰,在瓦剌大軍壓境之時,如何安坐在翰林院修書纂史,吟詩作賦,坐看風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