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府花廳當中,有了陳循的一番提點,杜寧的心緒總算是平靜了不少,但是,思索了片刻,他仍舊有些擔心,問道。
「老師,話雖如此,但是,那王九皋,畢竟是內閣首輔,就算這次兼掌翰林院事是天子對他的試探,可到底,他接下這樁差事,是得了好處的。」
「到時候,天子即便心中不滿,只怕也不好無緣無故的將他如何吧?」
說到底,杜寧還是惦記着翰林院。
他當然知道,王翱接下了這個差事,會是個燙手山芋,但是,山芋雖然燙手,可它卻能填飽肚子。
這件事情出面的畢竟是江淵,就算幕後是王翱的主使,以他的身份,也未必能奈他何。
杜寧在朝中這麼久,對於天子的性格還是有所把握的,他老人家胸襟寬廣,重大局,惟才惟德,而不唯個人好惡。
所以,哪怕這次得罪了天子,但是只要師出無名,杜寧相信,天子也不會將王翱怎麼樣,最多失些印象分而已。
從這個角度而言,杜寧覺得,王翱未必就不清楚天子此舉的用意,這個選擇,也未必就不是他兩相權衡之後做出的決定。
見自己這個弟子仍是如此執着於翰林院,陳循心中不由有些失望,但是,卻掩飾的很好,輕嘆一口氣,他開口道。
「宗謐,你可知老夫今日回來的這麼晚,是到何處去了?」
杜寧眨了眨眼睛,沒明白話題為什麼突然扯到這裏來了,不過,還是老老實實的搖了搖頭。
於是,陳循頗有深意的看了一眼他,輕聲開口。
「老夫先是去了一趟蕭府探望蕭鎡,然後去了一趟陳總憲的府上。」
杜寧先是一愣,隨後臉上浮起一絲羞慚之意。
他有些明白老師的意思是什麼了。
果不其然,見他這副樣子,陳循的臉色也漸沉了下來,但是口氣依然道。
「宗謐,你可知今日在朝上,你做的最正確的一件事情是什麼?」
杜寧看着老師的臉色,腦子裏將整個早朝的過程又過了一遍,躊躇片刻,方小心翼翼的答道。
「是……學生在蕭學士割脈的消息傳來之前,力排眾議堅持要調查此事?」
這並不是什麼難猜的是,因為,整個早朝的過程當中,陳循都沒有給他什麼樣的提示,只有在他在局勢不利的情況下,不惜搬出南北榜桉,也要堅持調查清楚的時候,看到了老師滿意的神色。
那麼自然,如今老師發問,也不會是別的緣由。
眼瞧着自己這個弟子還不是無可救藥,陳循的臉色方和煦了幾分,開口道。
「不錯,正是如此!」
說着話,陳循的臉色變得認真起來,繼續道。
「宗謐,仕宦之念人人皆有,但是,若想要做到七卿的位置,便不能只單單有仕宦之念。」
「這一點,老夫花了二十年才明白,現在告訴你,便是不希望你再走這些彎路。」
「尤其是……在當今陛下的治下,這一點尤其重要!」
話到此處,即便是以陳循的身份,措辭也變得謹慎起來,畢竟,這是在私下議論天子。
但是,杜寧畢竟是他最看重的弟子,也是如今的清流一脈,繼他之後最有希望邁入七卿門檻的人。
所以,有些話是不得不說的,本來,江淵也是,但是現在,顯然江淵沒有機會聽到這些話了。
「如今朝中,多數人覺得,天子手段過人,權謀機變,擅因勢利導,但是實際上,宗謐,天子其實是最重德行之人!」
杜寧愣了愣,有些沒明白。
這倒也不能怪杜寺卿,天子登基以來,在朝中的形象,說好聽了是聖明英斷,但是說不好聽的,就是像陳循所說的,擅因勢利導,通過各方勢力達成自己的施政方略。
從最初指揮瓦剌之戰,到後來迎回太上皇,再到如今的軍屯等政務,細細品味就會發現,在朝廷的每一項大政上,無論是支持者還是反對者,天子都能發揮出不同的作用,來達到自己想要的目的。
這樣一位君主,固然英明睿智,在天下萬民的眼中,也的確是一位仁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