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明顯,在襄王看來,如果不是于謙在這個時候橫插一腳,捅出了襄陽的田土一事,那麼哪怕是岷王和代王聯手,他也總是有機會逃脫的。
當然,除了這個之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理由就是。
在襄王眼中,不論是岷王還是代王,都總是一方藩王,朱家宗室,他們跟襄王斗,理所應當。
但是,于謙,他一介文臣,竟敢幹預宗室之事,竟敢幫着岷王一起,彈劾他這個朱家藩王,簡直是以下犯上!
不過,襄王瞧不起于謙,覺得他區區臣子,冒犯藩王,是為不敬。
可同樣的,在于謙眼中,襄王這種對社稷毫無貢獻,只知道給朝廷添麻煩,從國庫當中吸血的藩王,也同樣不值得什麼尊重。
何況,大明發展到現在,藩王想要干預朝政,幾乎是不可能的。
襄王的身份地位,或許能夠震懾地方官員,但是,對于謙這樣的重臣來說,雖然是能不得罪就不得罪,可要是真得罪了,也就得罪了。
因此,面對着襄王明顯是諷刺的話語,于謙只是平靜的拱了拱手,道。
「王爺謬讚了,臣不過是忠於職分,為陛下分憂而已。」
「好,好,好!」
襄王的目光在于謙的臉上停了片刻,忽然便大笑起來,道。
「于少保鐵面無私,本王佩服,軍屯積弊,非一日之功,其中艱難繁重,牽涉眾多,實難言喻,今日于少保秉公彈劾本王,既有證據,本王認了便是。」
「只不過于少保既是為朝廷大政,那麼,對其他諸王,想必也定會一視同仁,對嗎?」
話音落下,于謙的眸光一閃,已然猜到了他的下一句話要說什麼,但是,即便知道了,他的答案,也不會變。
微微躬了躬身,于謙平靜道。
」這是自然!」
「好,那本王便問一句!」
按理來說,有了剛剛天子的那句話,襄王已然應該準備告退了。
但是此刻,襄王明顯已經不太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得了于謙的回答之後,他的神色陡然變得激動起來。
聲音上揚,右手一抬,筆直的指向了一旁的朱徽煣身上,厲聲問道。
「整飭軍屯,既是朝廷大政,那麼,他岷藩便無罪行嗎?」
「于少保既然鐵面無私,秉公彈劾,緣何只向陛下呈遞我襄藩侵佔田土的證據?」
一眾大臣看着襄王激動的樣子,心中暗嘆一聲。
得,這位襄王爺,看來是徹底瘋魔了,自己不能全身而退,這是打算怎麼着也要拉兩個墊背的了。
襄王的目光在于謙和朱徽煣二人之間逡巡着,聲音忽然低沉下來,陰測測的開口,道。
「還是說,于少保早就和岷王暗中勾連,就是為了今日一同聯手,要扳倒本王?」
「又或者,是覺得先皇已逝,本王在朝中無人撐腰,所以,便先拿本王開刀?」
兩句話,開口便是殺機。
前一句,是朝廷大臣私自結交宗藩,後一句,是暗指于謙欺凌宗室,僭越宗親尊嚴。
無論哪一條,一旦坐實,便是死罪,可見襄王此刻的恨意。
然而,讓襄王沒有想到的是,他詰問出聲後,率先開口反駁的,竟然不是于謙自己,而是……
「襄王叔!」
文華殿中,天子的神色微沉,在眾人進殿之後,罕見的發出輕喝,冷聲道。
「你失言了!」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站在殿中的襄王,頓時感覺到一陣沉重的帝王威勢撲面而來,沒來由的,他感到後背有些發涼。
停了片刻,天子沉吟少許,方道。
「方才你無憑無據,指責岷王和代王勾結,如今又憑一己臆測,控告朝廷重臣勾結藩王,襄王叔,你身為宗正,平日裏便是如此憑自己喜好,判斷宗務是非的嗎?」
說着話,天子的臉上閃過一抹失望之色,搖了搖頭,道。
「看來,朕果然不該將宗人府交給皇叔,懷恩,傳旨,罷去襄王大宗正之位,禁足十王府思過,無旨不得擅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