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雲卿的臉色慘白，坐在那裏一言不發。
門下的弟子也沒一個人敢開口說話的。
「吳四寶。」
季雲卿忽然開口說道。
「在。」
吳四寶趕緊上前。
季雲卿陰沉着臉：「你剛才，為什麼要對丁遠森說那樣的話？」
吳四寶從容回答道：「因為，他真的敢死。」
「什麼？」季雲卿似乎沒聽明白。
「他真的敢死。」吳四寶重複了一邊這句話：「一個人敢不敢死，我看得出，剛才，丁遠森就沒打算活着從這裏出去。」
季雲卿出了一身的冷汗。
剛才，丁遠森就沒打算活着從這裏出去！
他信任吳四寶，知道既然這麼說了，那就一定是真的。
好傢夥，真的是來玩命的？
萬一剛才自己衝動了？
季雲卿一陣陣的後怕。
「季老闆，丁遠森是個亡命徒！」吳四寶平靜地說道：「我也可以玩命，可是當時季老闆就在他的身邊，我實在投鼠忌器。」
季雲卿鼻子裡冷冷的哼了一聲。
吳四寶遲疑了一下：「季老闆，您只要發句話，我現在就把他給做了。」
「做了？你怎麼做了他？」季雲卿嘆了口氣：「他是力行社的人，讓我做起事情來總有幾分顧慮。他又是張仁奎的關門弟子，還和杜月笙交好，輕易動他不得。
硬來？你手裏有槍，他手裏也有槍，而且槍還比咱們多。這幫亡命徒，連日本人都敢打，還有什麼事是不敢做的？」
說到這裏，他的臉上也露出有憂慮：「剛才，丁遠森在出門的時候，和我說了一句話，叫槍打出頭鳥。他這是特意說給我聽的啊。
力行社的成立了一個什麼鐵血鋤奸團，盛學忠全家滿門都被殺了，這個時候誰要是想強出頭，不好辦。
現在的關鍵是，青幫紅幫都加入了什麼委員會，勢力空前龐大，嘿嘿，委員會，居然不邀請我？真當我不存在嗎？」
吳四寶也知道，這是季雲卿的心結。
他一直把自己當成上海灘的大亨看待，這次蘇浙行動委員會，集結了上海灘各幫派力量，偏偏就是沒有邀請季雲卿。
這被季雲卿當成了奇恥大辱。
可是，青幫紅幫首次團結在了一起，身後又有淞滬警備司令部撐腰，讓他也不得不忌憚。
再多的不滿也只能壓抑在了心裏。
「那個會，我就暫時不參加了。」季雲卿忽然說道：「去告訴馮會長，就說我身體忽然欠佳，實在無法堅持。」
「知道了。」
吳四寶回答道。
可他心裏知道，季雲卿還是慫了。
倒不是完全害怕丁遠森，而是在於丁遠森身後的勢力。
力行社、張仁奎、杜月笙，再加上新成立的蘇浙行動委員會。
哪一個都不是好惹的。
再加上丁遠森那一句「槍打出頭鳥」，更加清清楚楚的給了季雲卿一個警告。
「佐藤先生那裏怎麼辦？」吳四寶小聲提醒了一下。
季雲卿在那遲疑了一會：「還是要見的，我和佐藤先生商議的是大事，關乎到上海的前途，這一點不能疏忽。只是，這事需要辦得縝密一些，千萬不要露出破綻被那些人抓住了把柄。」
「你給擔心死我了。」
一直都在外面等待着的趙勝，一看到丁遠森終於回來了，一顆心終於算是放了下來。
「沒什麼事，季雲卿不敢動我的。」丁遠森倒是一臉的若無其事：「他在這個時候動了我，就等於是和大半個上海為敵。我這次警告了他，估摸着，他能暫時消停一陣子了。」
「那你也不用親自冒險啊。」
趙勝還是嘀咕了一聲。
「老趙，我可不是真的不怕死。」丁遠森解下了身上的手榴彈：「我得到的情報是，上海一批漢奸商人，會在今天晚上在隆鑫俱樂部開會，要成立一個『上海和平委員會』。」
「什麼？上海和平委員會？」
丁遠森冷笑一聲：「無非就是上海一群大大小小的漢奸商人聚集在一起，討論怎麼叛變投敵的事宜，再給自己加上一個好聽的名字。會長是馮聚滿，這人常年做的是進出口生意，和日本人的來往非常頻繁。
抗戰爆發以後，他在不斷的宣揚着戰必亡國的思想，影響非常惡劣。如果說季
雲卿還是在那遮遮瞞瞞的，他馮聚滿可就是肆無忌憚了。他手下養着一群人，其中有八個號稱是什麼八大金剛，一直都在貼身保護着他，也是他的底氣所在。
這次的所謂和平委員會，他把那些和他臭味相投的奸商聚集到了一起，還想拉着季雲卿一起，給了他一個名譽主任委員的名義。嘿嘿，咱們才成立了蘇浙行動委員會，他們就成立了上海和平委員會，這是要和咱們對着幹啊。
我剛才上門去嚇唬了一下季雲卿，按照我的估計，季雲卿會暫時收斂一些，不把自己往這個髒水裏跳，他也一樣怕死。少了他，事情就要好辦多了。」
趙勝聽到這裏才算是明白。
合着丁科長這一連串的事情早就設想好了，單槍匹馬來見季雲卿，原來是為了下一步的行動啊。
「人手呢？都召集齊了嗎？」
「都齊了，我把殷玉樹老詹他們都調來了。」
丁遠森接口說道：「還有方靜楠，到了晚上，你和殷玉樹，方靜楠，先陪我進去，其餘的人在外面守着，等待我的信號。」
「丁科長，那麼大的事，你也不提前支會一聲？」趙勝苦笑了一下：「你多少讓我們有些準備啊。」
「計劃制定的再好，也不知道當中會出現什麼問題。」丁遠森拿起了那兩枚手榴彈：「比如今天，我都不確定自己會不會拉響手榴彈，萬一我要是死了，什麼計劃一概作廢。我剛才是單刀赴會，晚上，咱們就直搗黃龍！」
趙勝嘆息一聲：「我的丁科長啊，跟着你，當真是吧腦袋別在褲腰帶里玩命啊，沒準哪天我死了，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當了那麼多年的特務，沒想到還會有今天。」
丁遠森笑了出來：「你要是真的死了，起碼還是一個烈士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