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攻堅
冬十一月,初。
涼州冬日裏的天氣,變化多端。
前幾日還是陽光明媚,幾陣大風過後,便是彤雲密佈壓山巒。
輕輕細細的雪花,猶如被吹落的蒲公英漫天飛舞,忽散忽聚,似飄如飛。
堅守在魏軍營寨木欄矮牆上的士卒,每每隔十幾個呼吸後,便忍不住將手放在嘴邊哈口氣,暖和暖和手指的冰麻僵硬。
天好冷了。
但更多曹軍將士,卻是燥熱無比。
被漢軍給激怒的。
自從漢軍前來邀戰、被拒征西將軍夏侯儒回拒後,漢軍便每日都遣兩三千士卒前來一箭之地外,耀武揚威、鼓譟謾罵。
如大作鼓吹,擊盾亢聲唱着「大風歌」。
每每歌罷,便咆哮着「克復中原」,列陣就地演武,徑直將沙場當成了漢軍的駐地一般。
如大聲謾罵着「逆魏鼠輩龜縮不出」、「涼州無血勇男兒」等鄙夷話語。
有些粗鄙者,口水紛飛之際,還隨意躺臥在雪地上,或卸甲與袍澤角力為趣等,視近在咫尺的曹魏將士如無物。
最令人憤慨的,乃是漢軍日暮歸兵時,都會整齊高喊一聲,「昔征西虎步關右,今征西閉戶描眉。」
此話誅心!
虎步關右的夏侯淵,乃是夏侯儒的從父。
二人皆任職征西將軍,但夏侯淵在雍涼之地所向披靡,至今尚有赫赫威名;而今夏侯儒坐擁兵力優勢,避而不戰。
被漢軍鄙夷為描眉塗胭脂的女子!
既是聲稱魏國元勛夏侯氏後繼無人、榮光不在,也是諷刺魏軍將士皆無膽鼠輩。
試想,督帥都是女子了,他們這些將士算什麼?
連女子都不如?
不出意外的,那些覺得受了奇恥大辱的將士,紛紛鼓譟着各自督將前去向夏侯儒請戰。
就是結果有些不好。
義憤填膺而去,垂頭嘆氣而歸。
征西將軍夏侯儒雖然也是滿臉的漆黑,卻依舊口中訓示着「將不可以慍而致戰」,否決了他們的請命。
哪怕這些督將百般勸說。
甚至個別性情剛猛的,連「若出戰不利,願斬小人之首」等軍令狀都立下了,依舊帶着滿腔的憋屈憤憤然而歸。
其中,以王祕最為憋屈。
他作為夏侯儒心腹部將,深知夏侯儒如此做法的緣由。
不是不戰,而是未到時機。
夏侯儒乃是想先堅守,消耗逆蜀初來的銳氣,待時間及風雪將他們死戰之心消磨殆盡退兵後,再一舉追擊破敵。
如此做法,深諳兵法精髓。
然而,王祕可以理解,但是他無法接受。
他乃武威人,骨子裏就不匱乏決死的勇氣。
而他的麾下幾乎都是從涼州各郡招募的,這些士卒秉着邊陲的民風彪悍,對逆蜀各種挑釁及辱罵,已然怨聲載道了。
不僅是覺得夏侯儒畏戰,也是覺得王祕這個上官失去了勇氣。
因為涼州胡漢雜居,普遍寡文學禮儀,士庶對魏國的忠心度並不高,也崇尚着遊俠兒的快意恩仇。這些士卒平日裏在軍營內,被各種軍規軍法約束,早就憋足了戾氣。如今臨陣了,竟然還要受辱、罵不還口?
如此窩囊,還不如去當個馬匪快意恩仇呢!
反正在邊陲之地的士卒,大多都是抱着混點口糧養家眷,鮮少有封侯拜將的奢望。
抑或者說,九品官人制的推行後,那個關東高門世家佔據的雒陽廟堂,也看不到他們這些人的奮爭。
這種不滿的情緒,不僅在王祕麾下蔓延,隨着夏侯儒前來扼守此地的一萬兩千步騎,都隱隱有所腹誹。
畢竟,刀頭舔血的士卒,本來就血性漢子。
只不過,軍心不滿歸不滿,動輒就梟首示眾的軍令還是要遵守的。
是故,漢軍連續挑釁了四五日,魏軍都沒有出戰的跡象。
這樣鄭璞隱隱有些可惜。
此地的黎庶都在魏國軍營後,讓他無法尋到一婦人服飾給夏侯儒送去
不過,也無所謂了。
這幾日裏,他也在準備着強攻。
並非是攻防戰那種大黃弩、弓箭陣在後方壓制,前方士卒悍不畏死的填溝壑,推着攻城車、雲梯等器械蟻附攀爬的強攻。
這種戰法,士卒傷亡率太高了。
大漢消耗不起,他也不會已然完成牽制逆魏兵力戰略意圖後,還為了戰功讓麾下去送死。
乃是因地制宜的討巧。
逆魏夏侯儒所佈置的軍營,類同於雁行陣。
可以最大化發揮強弩等遠程兵種威力之時,為了保障強弩不會誤傷己軍袍澤,也會讓左右兩翼變得十分分散。
鄭璞便打算集中兵力,強攻其中一翼。
如此情況下,逆魏另一翼猶如虛設;而中軍也很難出兵來援。
畢竟,一旦他們前來支援,兵力太少無濟於事;兵力若是多了,也就演變成為兩軍在野外決死而戰了。
雁行陣這個弊端,許多宿將都瞭然於胸。
但卻鮮少有人加以利用。
因為攻打側翼,對於全軍而言乃是得不償失。
兵貴勝,不貴久。
將士卒銳氣盡數消耗在一翼上,相當於放棄了攻破敵全軍的打算。且將攻伐的時間及糧秣都消耗完了,亦然會無奈退兵,進而被敵軍尾隨追擊。
自古慈不掌兵。
任何略有些戎馬生涯的統帥,都會願意付出一翼被擊潰的代價,獲得一場大勝。
這便是夏侯儒膽敢如此排兵佈陣的緣由。
然而,他少算了一點。
鄭璞並不貪功!
他本來就不抱着能攻下金城郡的打算。
出兵而來,是為了讓夏侯儒不能遣兵去西平郡馳援罷了!
此地可否攻下營寨、斬首多少級,對他而言都是可以接受的結果。
有則喜,無亦無悲。
自然,素以多謀善斷著稱的鄭璞,不會無緣無故便決定強攻的。他尋到了可以減少逆魏軍營扼守優勢的法子。
在平坦地勢上,逆魏軍營依託石木而修築,並不是很高。
而鄭璞領軍至此地後,也讓士卒從野外伐木歸來,修築自己的軍營。
兩者的區別,乃是鄭璞的軍營簡陋了些,且可以緩緩移動:漢軍的軍營乃是以帶着輪子的武鋼車與輜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