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四年(199年)十一月二十九日巳時,漢陽以北三里,郤月城。
初升的朝陽透過濃濃密密的雲層,間隙灑落幾點陽光,給死氣沉沉的戰場添抹着一絲生機,在陽光照射到的地面上,殘留的血跡清晰猶在,而在靠近城牆根腳的地方,被城頭檑石箭矢不幸擊中亡命的攻城士卒猶自爬伏着,面對時刻森嚴守衛的高寵軍卒,沒有一個荊州士兵敢冒險替戰死的同伴收屍。
從十一月中旬至月底,漢陽之戰經歷時間之長讓交戰雙方都感到疲憊不堪,兵力上處於劣勢的高寵軍要時時防備敵人在各個可能方向的突襲,而進攻的荊州軍,顯然在事先並沒有作長久戰鬥的準備。
在戰事之初,蔡瑁倚仗兵力上五比一的優勢,逐次掃蕩漢陽郡的外圍,壓縮高寵守軍的迴旋地盤,這時荊州軍剛抵前線,士氣甚高,糧草充足,陸遜、黃忠經過幾番接觸,都沒有佔得便宜,遂收攏兵力向沔水與荊江結合的死角——郤月城撤退。
二十九日辰時,蔡瑁在得知周瑜向襄陽突襲的消息後,心知戰事危殆,一旦糧道受阻,荊州軍的士氣就會大打折扣,而要想改變越發不利的局面,最好就是速戰速決,拿下漢陽。於是蔡瑁集中水陸兩路精兵二萬人,對高寵軍發動了一次猛烈的攻勢,這一次進攻的規模是前所未有的,蔡瑁為了這一戰,可以說出動了自己的最精銳的部卒。
當日,蔡瑁親率一萬五千名精銳進攻郤月北城,同時,命部將張允以一部水軍為先鋒,從沔水一側登岸,側應主力攻城。
郤月之名,又稱隙月,因此城形如彎月而名,這一座城池周回一百八十步,高六尺,並不算大,此城依山傍水、居高臨下、易守難攻,是極為理想的一處要塞。退守到這裏的陸遜、黃忠部能戰者還剩下九千餘人,在先前的戰鬥中陣亡了約一千人,其餘受傷的約三千士卒已在二日前由錦帆軍派船接送到夏口去了。
當然,蔡瑁在這半個月裏也沒討到好去,雖然有輪番上陣的好處,但主攻的一方比守衛的一方往往都要損失大一些,五萬荊州士卒有近一萬餘人失去了戰鬥力。
就在蔡瑁準備殊死一博的同時,他的對手——陸遜正站在高六尺的城垣上,冷冷的注視着城外驚飛的食屍鷹鷲,這些鷹鷲生性殘暴,慣食死去的屍體,一般二、三個人靠近,都不能驅散餓極了的它們,因此能驚起鷹鷲的,除了龐大的軍隊,沒有其它可能。
戰鼓聲由近即近,然後是漫天捲起的塵沙,這塵沙升騰在半空中,被強勁的北風一吹,竟先於攻城的荊州士卒到達郤月城頭。
「傳令守城兵士,睜大眼珠子,敵人馬上要攻來了!」陸遜嘶聲喝道。
聽得起來,陸遜的聲音已經沙啞,經過了近半個月的連續防禦之後,即便是年輕的陸遜也無法抹消疲勞帶來的影響,好在他的鬥志依舊高昂。
「伯言,是蔡瑁這龜兒子又來送死了嗎?」一個洪亮的蒼老聲音響起。
陸遜轉頭看去,只見塵沙之中一員身着玄葉鐵甲的大將跨步登城,那腳步聲「咚咚咚」的給人一種踏實厚重的質感。
「漢升,你怎麼來了?」陸遜眼中閃過一絲欣喜。
為防備蔡瑁在晚間偷襲,陸遜與黃忠一直是輪流值守,黃忠雖然年長,但好勇鬥狠的勁頭卻一點也不輸於他人,昨晚在爭執了一番之後,陸遜爭不過黃忠,只好先回帳歇息去了。
今日一早,陸遜起了個大早,換下已熬了一夜的黃忠,至午時,昨夜是黃忠巡營,早上才剛剛由陸遜接班,這僅過了一個時辰,黃忠卻又登上了郤月城頭。
「一聽到敵人的戰鼓,我這心裏就不自在,就乾脆上城來看看,不知戰況如何!」黃忠挽須然,臉上露出會意的笑容。
陸遜轉頭望向城外,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橙黃,那是荊州軍卒甲衣的顏色。
「蔡瑁這一次要豁出全部的家當了!」陸遜目光嚴峻,他的手緊緊的將槍抓在手中。
黃忠一個跨步踏上垛口,向城外看去,只見荊州軍士卒在身後督戰將校的催促下,各發出一聲聲吶喊,持着刀槍向城下湧來,就如同一片排山滔海的橙色巨潮,要將阻住去路的城垣沖塌。
面對這樣的聲勢,守城的兵卒皆臉色倏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