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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傳之夜劫城(六)

    酉時六刻。一筆閣 www.yibige.cc

    螳螂與老靴白頭土臉地分別從米麵缸里鑽出來,二人聽得清楚,方才一併來的有客棧里的伙夫與衙役,要將火鍋呈到前堂去。這對雌雄大盜聞聲雖然心焦,但不知彼此作何打算,又恐貿然出現被人家亂刀砍死,就只能等到後廚空無一人之後才敢現身,螳螂一股腦地埋怨着老靴懦弱愚鈍,卻忘了分明是自己出的主意。

    「唉,至少咱們現在還沒暴露,這些官兵似乎也都朝酒樓裏面聚過去了——雖然咱們現在不方便取寶鼎,但等到晚宴結束雜役打掃的時候再來這兒取也不遲。」老靴把自己的外衣翻過來擦拭着滿頭滿臉的麵粉,悻悻然地應付着心儀之人:「這麼多鍋子,哪裏有人在意多一個少一個的?」

    詞不落地,螳螂駁道:「你傻啊,那胡商還在宴會上呢,他還能認不出來自己的鍋?」可能又覺得發脾氣也沒用,又道:「算了,咱們現在到手的東西也不虧,還是等我爹發號施令吧!」

    二人回了臥房,與安然歸來的大阿公聚首,三人又是就變故商討一番,戌時過半那宴會便三三兩兩的散盡。大阿公耳力驚人,聽得外面似乎有官差挨門挨戶地進行搜查,又擔心房內大廚屍首暴露,連忙招呼着先離開此室。

    月過柳梢,一老二少正伺機找個守備鬆懈的地點出奔,卻意外撞上早已實際上分道揚鑣的雙蛇。

    「真是……山不轉水轉啊。」雙蛇見三人同行卻也毫無懼色,醜惡的面容之上獰笑畢現。

    「如今你也得了寶鼎,那是你的本事,咱們各走各道。」大阿公沉着道,在此地與對方發生衝突定會引來官差,三人至此已經萌生退意,還是留這蠢貨替他們擔着殺死大廚的罪名好了。

    「不就是想把你們幹的好事都嫁禍在我頭上麼?」雙蛇聞言又怒笑,他得手之後第一時間也出不了大門,索性便去老靴那探口風,不見三人蹤跡卻意外發現了大廚的屍體,稍微想了一下便猜到三人八成也和自己打一樣的算盤,卻是來了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離老遠便看見了老靴猥瑣地抱着寶鼎逃竄,只是當時官兵眾多他也不敢追,在此相遇也算是天予良機:「東西現在在你們手上吧,把它交出來。」

    大阿公正欲解釋清楚來龍去脈將禍水東引,老靴好顯眼的脾氣卻按捺不住:「你以為你一個人能對付得了我們三個?」

    「那你可以先來領死。」雙蛇執判官筆宣告了自己的發難,而大阿公也不再說些什麼多餘的話,與女兒和准女婿一同亮出兵器匆忙接戰。

    雖然已年老體衰,但瞬間的出手還是如往常般凌厲,拐杖下端的鋒刺直戳雙蛇的要害,然而這惡漢也不愧有莫大自負,一撥一彈便將力薄的大阿公手杖擊飛至一邊,哪怕螳螂與老靴聯手掩護,失了兵器又被突然收發作長鞭般使出戳中腿根的大阿公也沒撐過二十個回合,被雙蛇信手戳了心窩。

    「你!」老靴見恩師暴斃,怒不可遏,竟然又與雙蛇獨鬥了十幾招,強弩之末時又呼喚螳螂相助,但哪裏想到女子居然還在一旁愣神,分心之際又被判官筆傷及左目,那筆尖如蛇般咬住,竟上演扯出眼睛的駭人一幕——而雙蛇怕對方痛叫出聲,閃電般地又在對方咽部掏出兩個血洞來,任憑那屍體直挺挺地倒下。

    「我給你兩個選擇……把寶鼎交出來然後滾得遠遠的,或者現在就送你們團聚。」惡漢乾淨利落地解決掉二人之後,又恐打鬥的聲音引來守衛,便提了失神的螳螂而走。


    …………

    宿秋月已坐在程昭國的臥房內唱起了獨角戲,雖然那婉轉的唱腔依舊悅耳,但他的心思卻全然不在此處,幾乎是全憑本能地在哼曲。

    「你這賤奴,本官要你唱戲是賞你,你卻在這裏擺一張臭臉給誰看?」在那忍了足足有兩刻鐘的程昭國再也按耐不

    住,登時便踹翻了面前的凳子,伸手要打,卻被宿秋月伸手將拳頭攔住。..

    「程大人,宿某雖一介微不足道的俳優,但也不是隨意任人折辱的。「名伶雙瞳一瞪,竟是有些寒光隱隱若現,竟將程昭國嚇了一跳。

    「你還敢忤逆本官?信不信明日我就叫你那勞什子錦袖園灰飛煙滅?」程昭國惱羞成怒地掙開宿秋月的鉗制,又以權勢恫嚇道:「真以為在聖上面前露個臉就成角兒了?我告訴你,像你這種奴才老子想捧起幾個就能捧起幾個,想把你踩在泥里一腳下去能踩死十個!」

    見宿秋月默不作聲,程昭國便以為對方是屈服了,竟然將手伸過來要解對方的腰帶,宿秋月哪裏肯讓?只不過他心中仍有所忌憚,便只奮力阻擋卻不還擊,而程昭國或許也是恥於讓侍衛見到自己這般醜態,也沒有高聲厲喝。一時間這兩個大男人竟然在地上撕扯起來。而程昭國也是惡向膽邊生,竟然雙手扼住了宿秋月的咽喉,要將這名伶當場掐死泄憤!

    性命垂危之際,宿秋月也無需再忍,終於使出自己武行多年的真本領來,只朝着程昭國的顳部太陽穴奮力打了一拳,程昭國頓時便沒了氣息,肥碩身軀歪倒在了一旁。

    死裏逃生的名伶推開那油膩的皮囊,靠在牆邊大口喘着粗氣,比起被一個男人所侵犯,他更不能接受的是自己身上的秘密被別人所知曉……

    他不是一個十全十美的好人,可對小鏡子的安排也並非是全盤利用,至少在今日事發之前能滿足這個與自己同病相憐少年一個願望,也好過讓那孩子像自己似的悽慘半生。

    同病相憐……雖然宿秋月不是天生殘疾之人,但也不妨礙他對小鏡子抱有同情之感。

    就連錦袖園裏,也只有過世的老班主知道,名動天下的宿秋月是一個閹伶。

    宿秋月八歲時,父母死於一場大旱,很難判斷他們是做了個脹肚而亡的飽死鬼還是被飢餓感折磨至生命的盡頭,但宿秋月從此就開始了他流浪的生活。

    與生俱來的天賦像詛咒一般困住了這個苦命孩子,他被一個想要靠着獵奇節目進行投機的戲班相中,強行變成了罕見的閹伶來訓練曲藝取悅權貴,直到成人才從那絕望的煉獄當中逃脫。他只有唱戲這一技之長,可這生存的本領卻恰恰是他噩夢的源頭,直到錦袖園的老班主招攬了他,那位慈祥的老人樂此不疲地收養着一個又一個可憐的兒童,卻並非以虐待折磨他們為樂,而是真正將他們當作人來對待,這番舉動最終感化了宿秋月,也使得他對老班主坦誠心扉。

    為了保守這個秘密,宿秋月強行練就出了尋常男子的低音,儘管老班主生前多次勸告他忘卻心魔,可直到今日他也沒能徹底面對。

    或許台後的猶豫並非出於能否復仇的考量,而是他對自己敬愛的長輩一生心血的躊躇,可如今自己已然殺了一個官員,明早太陽升起之時,錦袖園怕是就算毀在自己手上了——那再殺一個也就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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