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保聞言,抬頭望向殿門,見是張誠,他猛地撲向門口,大喝一聲道:「豎子胡說,胡說!我是皇上的大伴,皇上最喜歡我,皇上不會逐俺!你胡說!」
張誠見曾經高高在上司禮監掌印,太監人生巔峰者花白着頭髮,滿臉惶急向自己這個他從不會正眼瞧的小太監似解釋,似求情,似瘋癲的說着痴痴的話語,身上的坐蟒袍則因主人的恐懼,再也顯不出一絲蟒袍的威嚴,他好像悟了什麼,卻又懵懵懂懂。只剩下說不出來的快意,他興奮的要哭,又有要尿出來似的暢美。
強忍着興奮,年輕秀美的臉上透着一股壓抑着的陰狠——這副面孔是朱翊鈞永遠都看不到的。聽他冷笑道:「皇上說——」
馮保聽了這三個字,條件反射般的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垂下了頭。
張誠道:「免了大伴肉刑,也存了司禮監體面——「對乾清宮皇帝太后所在偏殿一拱手,高聲說道:「真是皇恩浩蕩啊!」
馮保聽了張誠的話,臉上先是透着灰敗,隨即又轉成錯愕,最終卻變成一絲無奈。
他站起身來,整肅衣冠,在力士的看管下走出殿門。在袖子裏摸了摸,拿出一張地契來,回首對張誠道:「我已經敗了,錢財聚之無用,這套四進的院子送給你——」
見張誠變色拒絕,馮保苦笑道:「不用你到皇爺那裏說什麼,做什麼,只是給你錢財而已,怕你日後跟在皇爺身邊為了區區小利而做出對不起皇爺的事,不用你報答什麼,拿着吧!」
見張誠左顧右盼的拿着了,馮保笑了笑,又從另一個袖口摸出兩個又大又圓的珍珠,給兩個力士一人一個,兩個人喜滋滋的收下了。
所以到馮保提出的合情合理之要求的時候,張誠只好默許了。
馮保跪在乾清宮外的台階下,怦怦磕着響頭,豆大的淚珠直滾下來,高聲喊到:「皇上,老奴去了!唯願皇上以後親賢臣,遠小人,不要嘻玩喪志!張宏為人正直,頗識大體,皇上可重用之!陳矩廉潔安靜,能矯正時弊,皇上也可重用!此二人都是臣培養以待陛下的能臣。皇上,保重龍體!」說完又磕了三個頭,這才站起身,脫下蟒袍,穿上一身白衣,踉踉蹌蹌的跟着張誠走了。
走出不足百步,身後有人喊到:「張誠留步!」馮保心頭狂喜,回頭看時,見陳矩臂彎搭着一件狐狸皮大氅,快步追了過來。
到了跟前,陳矩道:「天氣寒冷,皇上讓馮保披着這件大氅。」說罷多一句也不說,扭頭走了。馮保張嘴想多說一句,卻也化成一句長嘆。
當獅子第一次露出爪牙的時候,百獸就會震惶。未到天明時,宮中內監四出,通知外朝打破每月逢三六九皇帝早朝慣例,今日皇帝御朝。大佬們於是紛紛知道,昨日封宮,乃是為了馮保。見皇帝輕而易舉將馮保斬於馬下,都起了戒懼之心,今天整個皇極殿外台階之下,無一點人語之聲。待聽得靜鞭三響,眾人依次入殿,在寶座下山呼萬歲之時,有很多人偷偷瞄向張居正,見張居正滿臉嚴肅,飄逸的大鬍子還是一絲不苟,不少人心裏起了讚嘆之意。
朱翊鈞落座後,站在御階下的宦官拿出一份中旨,尖聲道:「有旨意,眾臣聽旨。」眾人齊齊跪下,聽他宣旨道:「司禮監掌印兼提督東廠太監馮保、內官監掌印太監王強、直殿監提督太監林泉生、少監李大友,欺君罔上,偷盜宮物,今已被逐。原司禮監秉筆太監張宏接任掌印太監、秉筆陳矩提督東廠。內官殷祥接直殿監提督太監,林小福接內官監掌印太監。特知會外朝,欽此。」說完,雙手一合,將聖旨雙手捧了,遞給張居正道:「張老先生接旨。」
張居正眉毛顫動,躬身接旨。率領群臣跪下道:「臣等接旨!」
待接了旨意,張居正卻又躬身道:「皇上家事,本非外臣等可置喙,不過馮保乃先帝遺留之顧命,今日被逐,臣恐朝野驚疑,擬發邸報明晰其罪,還請皇上明示。」
朱翊鈞聽了道:「大伴偷盜了先皇最愛的《清明上河圖》,並在圖上題跋,沒些兒恭敬,是以朕請示了母后,發落了他。你就將這些發在邸報上,讓天下官兒百姓都看看。」
張居正嘴角抽動一下,心說我是你父皇的老師,就沒看過先皇喜歡過什麼名畫,你父皇最喜歡的是人體,那《清明上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