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蟬回屋後,收拾了褡褳里的東西,照例取出二十四鏡里對應立春的那面鏡子。他剛塗上磨鏡藥,劉簡便上門拜訪,慚愧萬分地解釋因果。
直到李蟬再三說明自己並沒把剛才的事放在心上,又送了劉簡一罐黃精粉,劉簡才心安告退。
一夜過去, 清心院門口的一場爭執成了書生們的談資。眾人並不關心崔講書與李澹爭論的內容,感興趣的只是「爭論」此事的本身。無論下里巴人還是書院學生,在八卦的天性上並無二致。
晨間,崔含真講經時,經堂里還有人交頭接耳,他用力敲戒尺,訓斥一番, 才讓眾書生安靜下來。他特地選了上半部《明寶經》裏的一篇經文, 逐字逐句地講了, 然後便把劉簡的事情提了出來,語重心長地告誡諸生,不要誤入歧途。
劉簡在眾人的目光下,頗為難堪,也不免生出了另一番心緒,為西院的李澹鳴不平。昨夜慚愧回屋後,他細細思量,那場爭執看似是崔講書勝了,實則是李澹不願再爭論下去。而且,比起崔講書的咄咄逼人,李澹反倒顯得大度許多,更合道門的淡泊之意。
而且,劉簡昨夜又忍不住拋去經中贅余,存神觀想。原本, 他的觀想法只練到了能觀想出三十二天中的一十四天,後面的三色雲氣、四靈護法、獅子白鶴與九色光華都沒見過。昨夜, 卻觀想出了二十一天, 這還是在心神忐忑時做到的。
李澹教的法子的確管用,劉簡卻不敢說出來。
崔含真告誡了一番,說道:「爾等交友亦需慎重,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莫要被左道中人污了道心。」
崔含真說完這話,眾人又把目光投向劉簡,其中不乏謔笑、鄙夷的意味。劉簡既尷尬,也慚愧。慚愧的是,李澹與他非親非故,卻能指點他的修行。他得了好處,卻不敢站出來,為他辯駁一句。
崔含真見劉簡低着頭,眼神閃爍。他皺眉道:「劉簡,你可聽明白了?」
劉簡猛地站起來,面紅耳赤道:「學生有話要說!」
崔含真微微一怔,沉着臉道:「說!」
劉簡因慚愧而一時衝動,站起來時,就後悔得想扇自己一掌。可開弓沒有回頭箭, 他索性不再多想, 深吸一口氣, 朗聲道:「學生雖與李澹相識不久, 日前,學生行氣出了岔子,跑遍書院,請教了諸位師長,卻無人幫我,氣脈阻塞近兩個月,直到李澹點撥我,我才氣脈暢通!至於那讀經的法子,也是我厚着臉皮,非要上門請教,他才與我說了幾句。此事不過一場誤會,是學生愚鈍,李澹卻並非如先生說的那樣不堪!」
眾皆譁然,鹿鳴書院倒不是沒出過敢頂撞師長的人,可誰能想到,頂撞師長的竟會是素來穩重的劉簡?
崔含真胸膛起伏,卻冷着臉不發作,「說完了?」
劉簡低頭,「說完了。」
「出去。」崔含真用戒尺指向門外,「什麼時候想明白了,什麼時候回來!」
劉簡應了一句,在眾人驚詫的目光下垂首離開經堂。他剛走到門口,身後便傳來啪的一聲,戒尺擊桌,崔含真重重地說了一句「朽木不可雕也」,劉簡腳步一頓,匆匆出了門。這時候,身上熱汗涼了下來,他卻感到輕鬆了許多。
經堂里,眾人皆望向門外。
啪!戒尺又重重拍到桌上,崔含真嚴肅道:「還看什麼,讀經!」
諸生連忙收回目光,低頭讀經。
待崔含真把一篇經文講完,也還沒到巳時。夜露剛乾透,天光也才清亮起來。崔含真離開經堂,便見到直學匆匆穿廊走過去,神色興奮。直學老成持重,很少有這麼喜形於色的時候。
崔含真喊住他,問道:「趙直學如此匆忙,是有什麼好事?」
「當然是好事。」直學停步,笑道:「又有名士造訪玄明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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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含真道:「哦,是誰?」
直學卻賣起了關子:「此人作詩往往只作一半,我這麼說,崔講書應該知道是誰了。」
崔含真訝異道:「徐應秋?」
直學點頭。
崔含真被學生頂撞的不快頓時一掃而空,面露喜色。徐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