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平元年。
新的年號,預示着新的開始。
所謂新君新氣象,眾官員也盼望朝廷能夠有一個新面貌,故而這日眾官員抖擻精神,入朝拜見天子和太后。
似章越這般非朝官的京官,這是平素不多可以出入宮掖的機會。
自卸了先帝的經筵官後,章越已是很少踏足宮裏了,不過他卻樂意如此,至少在交引監一畝三分地那自己樂得清閒。
章越遠遠向着宮廷拜賀之後,就該幹嘛幹嘛,吃席才是最緊要的事。
對於這一天,章越可是盼望許久呢。。
章越看了宴圖正要尋自己座次,卻見自己不是去宴殿,而是去接待西夏使節的重元閣不由納悶,這是怎麼回事?
章越當即尋了安排席次的祠部官員詢問,方才知道原來是中書安排自己作為文學名臣陪宴西夏使。
章越聽了這才恍然,同時腹誹祠部辦事也太不靠譜了,居然不事先知會自己。
來至重元閣卻見已是開宴了,章越知自己遲到了,也就從側旁入內,揀了一處不起眼的位置坐下。
自己與西夏使沒什麼好聊的,說話吃酒豈非耽誤了吃席的心情。
章越坐下之後,但見宴上坐在主位的押伴是幾名鴻臚寺與禮部主客司的官員,至於一名穿着頭戴金冠,身穿緋色窄袍之人自是西夏使。
押伴使不斷向西夏使勸酒勸菜,卻見西夏使卻停著不理,雙手環胸坐在那。
章越向一旁官員問道:「這是何意?」
對方是從環慶路陪西夏使一路進京的押伴,故而不認識章越,他與章越道:「西夏使這廝嫌供給飯食微薄,不願下筷。」
章越看了對方面前的食案,山珍海味皆有,足足十幾道菜,擺了滿滿一桌, 這還不滿意?
章越道:「莫不是故意尋釁的吧?」
這名官員氣道:「當然, 西賊實虛偽狡詐至極,自先帝病逝後, 去年其主李諒祚一面派使悼唁,另一面卻入侵秦鳳、涇原二路,抄我熟戶,擾我邊塞弓手, 殺掠人畜以萬計!」
「今春又派人來為國主請時服, 求歲賜。我等陝西官員無不憤慨,但即便這般,朝廷還要我們處處對西人事之以禮,以免開釁於夏人, 你說氣不氣人。」
章越聽了也是氣炸。
簡直喪權辱國。
人家昨天扇了你兩個耳光, 踹了你肋骨斷了兩根,今天跟沒事人一般來你家坐客,又吃又拿的。你好酒好肉招待着,人家還嫌你的飯菜太劣。
這到底是有多賤啊!
但見上首西夏使道:「去歲我來賀新君登基, 為何不許殿見, 只許門見?」
上首的主押伴陪笑道:「故制夏使見於皇儀門外,朝辭詣垂拱殿, 這都有規矩的。」
西夏使大聲道:「那麼遼使為何可以殿見?我大白高國之使卻不可?」
押伴繼續陪笑道:「遼國是我兄弟之國, 夏國乃我臣屬,位是不同,禮自也是不同。」
西夏使聞言冷笑一聲。
章越知事實不是這樣,當初遼國使用來見時, 韓琦等商議也只是到德清門便是。
但遼使耶律谷堅持要見,宋朝答覆你國書送就好, 遼使仍是不肯,說你不讓我見皇帝我就不給你國書。
宋朝那邊說,你們遼國皇帝掛的時候,我們派人弔唁的人到了柳河而還,連遼京的城門你們都不讓見, 如今你卻堅持要見我們皇帝是什麼意思?
最後說了一番, 遼使罵罵咧咧地奉上國書, 但天子還是擔心遼國問責, 最後親自見了遼使一面。
最後為了遮掩丟掉的面子,然後官員們編說,但遼使見宋朝皇帝居然比自家皇帝年紀大, 十分懊惱地對左右說, 這回又要以兄長事宋了。
之後為了平衡西夏使節,天子也見了西夏使一面,不過是在門外見的。
遼使滿意而去,但西夏使卻不滿意,還落了個芥蒂,認為你們宋朝人看不起咱們夏人。
這時候押伴見西夏使不語,以為又用言語的智慧藝術再次『戰勝』了對方, 於是立即吩咐御廚再上幾道菜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