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又日升。
翌日的清晨,幾人在那間小破廟裏面共同吃過早餐之後,胖和尚便在門前,目送三人遠去。
江流兒一步數回頭,恍惚之間看見胖和尚的身形越來越消瘦。
在江流兒剛記事的時候,他們師徒兩個還在大唐國內生存,那個時候,僧伽還是一個看起來有些瘦長,但很有力量的短須老僧。
最喜歡用一個竹簍,把年紀幼小的江流兒放在裏面,背在背後,一天之內就能翻過好幾座山,長路漫漫,江流兒從竹簍之中探頭看着道旁的景色,從來不曾聽自己的師傅說過半點困苦,只看到他的笑容。
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陪伴在他身邊的師父臉上的皺紋越來越少,白須脫落,臉和肚子一起圓了起來。
他的外貌變得更年輕,但橫向的尺度至少比從前擴張了三四倍,而且反而不像從前那樣健步如飛,往往一天之內走上不到十里路,就要喊累。
從慈愛變得搞怪,從硬朗變得懶散。
江流兒從前一直沒有細想,無論師父變成什麼樣子,他總是不會嫌棄的,最多有時會被戲弄得有些羞惱。
但今日,看着他的師父轉眼之間脫去了年輕的面容,消去了渾身的累贅,小和尚心裏終究還是多出了幾分通透和祥的感覺,雙手合十,不再回頭。
岳天恩卻在此時回頭看了一眼。
「原來是這樣……」
之前岳天恩就一直覺得這大和尚,平庸到有些古怪了,即使後來展現出了幾分觀聆世音、鎖定穿心法師方位的手段,身軀之內,依舊是滿滿的駁雜氣血,臃腫冗餘。
現在大和尚主動卸去了身上的累贅之後,岳天恩才看出了其中究竟,原來此人的實質,確實只是一點虛無縹緲的靈念。
雖然能舉外物,能吃能喝,但這一點清淨落於濁世之中,無根無憑,最多也只能停駐數年的光陰罷了。
然而從當年金蟬子轉世身,葬身於流沙魚怪腹中之後,觀世音降念至今,已經有十四個念頭,這一點清淨之念為了讓自己能夠撫養江流兒長大,不得不在體外揉聚紅塵濁雜之念,延長自己存在的時間。
這些含有濁氣的雜念經過轉化之後固然能使他得以延續,卻也不免會侵染他的性情。
要叫那個會偷人家燒鵝,又偷酒喝的大胖和尚,一邊好吃懶做,一邊點化這魚梁子民與鮫人一族之間的仇恨,屬實是希望不大。
唯獨重新散盡濁念,恢復清淨之身,僧伽才能重顯本性之中的佛法機緣,使得肉眼凡胎之人,能耐心聽他點撥教誨,暫解心中陳年厄難。
「存生不可言,衛生每苦拙。誠願游昆華,邈然茲道絕。」
「與子相遇來,未嘗異悲悅。憩嬉若暫乖,止日終不憐。」
「身沒名亦盡,念之五情熱。
立善有遺愛,胡為不自竭?」
僧伽幾句詩詞唱罷之時,僧袍寬鬆,身如修竹,雖然頷下有白須再生,但雙目如明譚寶珠,不見半絲雜影。
江流兒等人已遠去至肉眼不可見之處,島嶼之上,曾有人遙遙窺探昨日他們幾個與流沙將軍對談的姿態。
忍耐一夜之後,終於有人推門而出,步向那一座小小的破廟之中。
賣鵝的大嬸,手上用油紙包包了半隻燒鵝,彼此鄰里之間的幾步路,被她猶猶豫豫的磨蹭了將近半刻鐘才走到近前,望着模樣大變的僧人,心中更以為神異,忙不迭的恭身。
「大師,你還吃鵝嗎?」
「無量壽佛。」
………………
從東向西,過魚梁澤之後,有煙井川,八尺崖,燕聚山等,一路綿延六百餘里,岳天恩他們走了約有四天。
其實無論是岳天恩還是龍女,如果盡情奔馳的話,這六百多里的路程,也不過就是片刻之間的事情。
之所以走的這麼慢,主要還是因為那天夜裏的時候,僧伽曾經多次叮囑,這一路上走去,方向,時間、行程,都要憑江流兒心中一點或未自知的感應來定奪。
並不是走的越快,就能越早到達靈山。
剛上路的那兩天,江流兒對自己並沒有什麼信
第8章 萬念流沙,野豬兇猛黑樹林(54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