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會有這麼大的轟動。
但那個綢布氣孔明燈就是自家老三做的,既然敢放出話來說什麼李太白亦可震撼云云,那顯然是之前就知道會有什麼結果。
這裏是京城,這麼大的動靜,宮裏怎麼可能不知道?
既是知道結果,那還去做,就讓劉盛徹底想不明白了。
這完全就像是拿萬兩黃金,去壓十兩銀子。
贏了贏十兩,輸了輸萬兩,就算傻子也不會這麼玩!
除非,那十兩銀子裏有什麼比萬兩黃金更重要的東西。
可,是什麼呢?
想不明白。
也正是因為這種想不明白,所以劉鈺今天這事不至於不可收拾要是劉盛能想明白,其餘公侯也能想明白,那你劉鈺拿我們兒子當墊背,日後圈子裏誰敢託付什么正事劉盛想不明白,其餘公侯也想不明白,那這件事就只能理解為孩子胡鬧了,日後別讓自家兒子跟劉鈺胡鬧就是。
劉鈺也清楚,今天這事,在皇帝那好過關,因為皇帝在乎的只是那個可能對紫禁城產生威脅的氣球。
在家裏,卻難過關,站的角度不同,想問題的角度也不一樣。
說不清楚,家裏這一關就難過。日後很多事還要借家裏的力,他也不敢太過硬氣。
好在提前編了一些瞎話,見父親追問,只好道:「今日事,兒子既是為公,也是為私。」
「何為公?」劉盛不解。
「兒子隨傳教士學習多年,深知西夷學問之用。如今朝廷要禁教,兒子怕有人借禁教之名,順帶毀了西學。人微言輕,不得已出此下策,所以才在宮裏說『中學為體、西學為用』。此外,此物飛天,京城震動,也能引來旁人興趣,引西學東漸之氣。若幾何者,佶屈聱牙,尋常人並無興趣,遠不如這東西帶來的震撼。」
這個理由,半真半假,似乎也說得過去。
劉盛臉色稍霽,雖說自己這個國公是圈子裏出了名的縮頭王八,但與國同休的道理他還明白。
兒子小小年紀,就能想着這些,總不好過於苛責。
劉盛心下恍然,怪不得自己理解不了。
自己所想的,無非是家族、官職、爵位、利益。非他一人如此,開國公侯有一個算一個,如今都是這般模樣,既從這個角度看,自是理解不能。
都知道蜀漢有「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諸葛亮;也都知道「天日昭昭、天日昭昭」的岳武穆。
然而這些名字常聽,反倒是覺得都像是話本里的人物,從不會覺得現實里真有這樣的人。
若現實里真有這樣的人,以蠅營狗苟之心去想,自是覺得孔明欲篡、岳飛欲迎二帝。
自己之前的確想不通。站在家族、官職、爵位、利益的角度,兒子這一步就是昏招,連爛賭鬼都想不出的昏招。
若兒子真是這般想的,倒也說得通了,反倒是自己蠅營狗苟,竟算是燕雀安知鴻鵠之志?
想到這,劉盛心裏竟還流出半分的羞慚。
算是勉勵地點點頭道:「若真如此,便此一件,也算是有心了。此既為公,何以為私?」
「為私者……倒也與為公者相近。京城皆知我好西學,又都知道我與戴進賢交往過密。如今朝中有禁教之風,日後這些事就說不明白。西學不止有基督,更有其餘學問,我也是想通過此事,提前讓陛下知道,我學的西學是哪一種。」
說到這,劉鈺便順着劉盛的思維方式道:「父親可想,若是不趁着疾風驟雨來臨之前就說清楚,日後真說得清嗎?到時候縱然兒子入了上舍,陛下一看,這劉鈺好西學,多半是教徒,不可用。」
「帝王之心,豈能猜測?到時候,只怕連個辯解的機會都沒有,反倒是在陛下心裏留了印象。印象一旦成了,再扭轉可就難了。」
「而且萬一陛下不說,只是心裏記着。到時候我就算想辯解,那也沒有機會了啊。」
聽到這種熟悉的思維方式,劉盛終於連連點頭,心想這倒也是。
愛西學者,未必是教徒,但陛下真的知道嗎?日後風暴來臨,此時說不清楚,將來也的確是個大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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