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對經濟學可以說基本上一竅不通,但皇帝本人對下南洋一事信心十足。
所以皇帝覺得,下南洋一事一旦解決,給劉鈺封個公爵,就讓劉鈺再也別碰槍桿子了。
皇帝需要兩隻手。
一隻手,是槍桿子。
一隻手,是錢袋子。
皇帝的錢袋子,不是戶政府尚書,那是朝廷的錢袋子,不是皇帝的錢袋子,這裏面是有巨大區別的。
劉鈺的年紀也挺尷尬的。
早出生幾年,皇帝使使勁兒就能把劉鈺熬死,到時候罷朝三日,無限哀榮。
晚出生幾年,壓着不用,知遇之恩留給太子,或是當錢袋子、或是當槍桿子,都行。
偏偏不尷不尬地比皇帝小,但又沒小到可以留給太子當槍桿子、錢袋子的程度。
所以皇帝是準備在走之前,帶走劉鈺的。
南洋的事一旦解決了,槍桿子就徹底不能讓劉鈺碰了,而錢袋子,則希望靠劉鈺撐起來。
撐到最後,給太子留足夠的遺產,然後帶劉鈺一起走便是。
很多和劉鈺有接觸,對大順朝政有所了解的西洋人,覺得劉鈺是大順的幕後外相,實際上這完全是錯誤的認知。
按皇帝的態度,西洋諸國,遠隔數萬里,關朕吊事?
下南洋需要和各國外交,但外交的目的是下南洋,而下南洋的目的,是搞錢。
所以,準確來說,劉鈺的身份,更像是幕後的皇帝的財物顧問。
戶政府的錢,是老三樣。
地丁銀、鹽稅、內部關口商稅。
皇帝的錢,則是貿易、壟斷權出讓、新增的產業稅。大順皇莊不多,前朝教訓嘛,皇帝想用錢的地方多,逼着皇帝不得不想辦法。不是皇帝不想當全國最大的地主,但是大順起家的事,註定了皇帝不願意弄太多的皇莊,不說為民考慮吧,最起碼感覺不吉利。
皇帝顯然也不準備將下南洋的收入,交給戶政府管,而且也覺得戶政府其實管不明白。
故而這一次劉鈺下南洋,更多的還是領了欽命,在事關經濟的問題上,有很大的權限。
很多政策,皇帝不知道要怎麼辦,但基本上默認劉鈺做的他會支持,至少要先看看,而不會直接否決。
很多關於皇帝自己錢袋子的事,皇帝也根本不準備通過朝會討論。討論肯定就要吵架,又要搞天朝的儒家政治正確,拿政治正確說話,也真的是沒辦法反駁。哪怕皇帝自己不信,但不得不假裝自己很信。
皇帝自己的能力也就有限,不可能什麼都懂,對這種沒碰過的事,還是更願意交給劉鈺去闖一闖,看看情況,以後再定。
這也算是劉鈺告訴牛二,只管放手去乾的底氣。
這一次面對連富光等人,劉鈺直接用遷茂陵令做比喻,也算是不可能更改的最後通牒了。
找誰求情都沒用、況且他們也找不到什麼在朝中有地位的人。
耐着性子將朝廷準備他這些人怎麼辦的細節說清楚後,連富光等人心裏雖然仍舊不爽,但多少也算是能接受了。
按劉鈺說的,他們的地產什麼的,都會拍賣,讓他們拿着銀子和家產,去松江府住。
在那裏,可以繼續投資,繼續做生意,甚至還可以在南洋投資興辦種植園之類,但就是不能將家族搬到別處了。
而且相對來說,松江府算是此時大順這邊政策最為特殊的幾個府縣之一了。江南魚米之鄉,相當富庶,也不是什麼蠻荒之地,更不是真的像是遷茂陵一樣,給他們弄到陝西之類的窮地方。
劉鈺也講了一下關於對日貿易、漕米運輸、開發蝦夷等一系列民間資本參與的商業活動,聽起來好像也還行。
當然,如果能不走、不離開他們根基所在的南洋,是最好的。
但這顯然不可能,連富光也知道何時該進退,雖然對未來仍舊惴惴不安,可也只好叩謝,不得不接受。
劉鈺寬慰道:「你們有錢,去哪不一樣?江南好地方,美食美姬也不缺,還不像是巴達維亞這麼熱容易得病,而且還有投資發財的機會,如何不強於在巴達維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