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聞言,喜笑顏開,心想這倒不錯。那機器到底合不合用,現在還不曾見到。
便是有,想來也不會太貴,無非就是比如今帶飛梭的織機貴上了三五兩銀子便是了。
她哪裏想得到,劉鈺說的機器,和她現在用的機器,可根本不是一回事,哪裏是貴上三五兩銀子這麼簡單?
婦人覺得,現在又不曾有現貨,只是一個真有五餅二魚本事的人許諾的一張餅罷了。
雖是朝廷禁教已久,可松江府之前教堂太多,雖說教義什麼的這婦人也不懂,但是那些信教的動輒講些故事,加之女工婦人暗地裏信教的也多,這等五餅二魚的故事她還是常聽且知曉的。
別人畫餅,難說什麼時候兌現。可眼前這人畫餅,至少在工商上,倒是基本兌現。
想着若真能提升幾倍的織布速度,甚至也不需要太熟練的女工好手便能織布,自己將來可是要發一大筆財了。
如今這些織工,憑着手裏手段,要價「頗高」。逢年過節,又得贈酒,還得割肉,以免他們轉投他處。
若是將來有了這樣的機器,這織工便如佃戶一般清減,到時候不是想怎麼揉搓便怎麼揉搓?
你若不干,有的是人想干,且看到時候這些憑着技術要價的人,哪還敢跟自己談什麼條件?
況且朝廷大員也說了,將來若是有人因着機器搶了他們的事做便鬧將起來,官府定會出兵將他們都抓起來。
一時間,這婦人只覺得將來無限美好,真真是生在了好時代。
…………
後堂之外,機工忙碌的宅子裏,咔啦咔啦織布的聲音絡繹不絕。
織工們一邊忙着織布賺計件工資,一邊已經是熟能生巧到一邊閒聊一邊織的程度了。
一些熟練的甚至可以半閉着眼睛織布,這也是艱苦生活磨礪出的本事。
如今大順尚沒有煤氣燈、煤油燈,最亮的是鯨油燈,蠟燭又貴。尋常村子裏的農夫紡織,大多都是湊份子搭棚子,一家一天燈的辦法。
菜籽油或者棉籽油的燈,昏暗暗的,坐在燈盤的還好,稍微遠一點,其實也就是憑着感覺,拿出一手賣油翁般的本事,摸黑織便是了。
一拉一抽間,經緯浮現,一個織工問工友道:「咱們的主家莫不是和朝廷的大官兒還有親戚呢?平日裏也多聽聞名字的鯨海侯,怎麼來這裏了?」
旁邊一個織工撥了一下梭子,笑道:「管他有沒有親戚呢。咱們又不是朝廷官辦的機工,便是有親戚,難不成就不用給咱們發工錢了?只要計件算錢便是了。況且說了,人家公侯家裏,身上的一根汗毛,都比咱們的腰粗。雖說皇帝還有三五個窮親戚,可人家那窮,也比咱們富啊。主家要真是公侯的親戚,還用幹這個?」
「如今跑海的、投資的、炒股的,那才是大買賣人。隨便拿一些內幕消息,何至於幹這一行當?對了,你家漢子這次去長崎回來,去不去南洋?我聽說去南洋的一些船主正招水手呢,給的工資也比去日本多。」
問主家和朝廷大官是不是親戚的那女工搖頭道:「不去南洋。南洋不是好地方。雖說賺得多,可是比去日本要危險。我尋思着,他再干兩年,我也再織兩三年,攢夠了本錢,便也買上兩台織機。自己干一個,另一個也雇個人。三五年,也好能置辦六七台,便不愁了這輩子。」
女子說話的口音,非是松江本地的口音,倒有幾分山東味兒。這也算是松江的一大特色,威海那邊的很多水手跑來了松江府安家,加之新學學堂的口音要麼是京畿官話,要麼便是膠遼口音,漸漸使得松江府的口音都略微有些串了味兒。
這女子的丈夫是水手。她也知道這幾天跑南洋的船主招水手的事,但聽說南洋又熱又有瘴氣,還聽說有些食人的生番,雖說給的錢比跑日本多,也捨得不叫丈夫往南洋跑。
她家裏原是文登州的,家裏也有幾畝地。這時候,少有分家過的。她公公雖是沒了,婆婆卻還在。
自己男人家裏排行老四,不大不小,又是個不會招老人喜歡的。之前在家的時候,也「不務正業」,並不熱衷去地里幹活,而是寧肯跑出去找活做。
可想而知,婆婆管家,丈夫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