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可到了南洋,什麼節氣、什麼日子,都不用記。」
「去了就干三年的活,頂坐船過去的船資。幹完三年,債還清了,到時候願意繼續干,就繼續在種植園裏干。」
「不願意幹了,那就再干幾年,攢下資本。買點地啊、自己種點啥。只要有力氣,那裏的一畝地頂這裏十畝,難不成還能餓死了?」
「而且,幹個幾年,主家給你們存着錢。到時候,分給你們一塊保證餓不死的地,哎,到時候你們自己蓋個小房子……南洋那可暖和啊,破樹葉子遮着雨就比這裏強。完後自己種點什麼,夠自己吃的。缺錢了,就繼續在種植園裏做幾年工。」
「你們吃過椰子嗎?你們吃過菠蘿蜜嗎?你們吃過芒果嗎?南洋那裏,滿山都是,就算去山裏撿這個吃,也能餓不死。那菠蘿蜜的果子,就像是白糖……呃,你們沒吃過白糖,那苞谷秸稈總啃過吧?比那甜的多……」
「去了那,好好干幾年,房子、媳婦、地,啥都有了。就算娶不着咱漢家女,找個當地的夷女,那也不愁。」
「夷女一樣能生娃。該有的洞都有。」
人販子唾沫橫飛地講着南洋的種種好處,沒有什麼高超的技巧,只抓住兩件事。
現在。
未來。
現在吃飽。
未來希望。
現在吃飽是奢望。
未來希望在眼前。
許多年後,當《無向南洋浪死歌》唱起的時候,兩淮地區的社會形態、小農生活,已經和現在很不一樣了。
而現在,即便如同後來這浪死歌里唱的那般,對這裏的人來說,那也是充滿希望的生活。
至少,比現在要強。
這些百姓從出生到現在,上一次感受到「希望」的感覺,還是小時候餓的時候哇哇哭,母親會哺乳自己。那可能是他們這輩子為數不多的希望大部分時候能滿足的一段日子。
從那之後,一直到今天,才算是又一次在內心燃起了一種名為希望的火焰。
他們不在乎椰子還是菠蘿蜜,甚至絲毫不關心比苞米秸稈甜許多是一種什麼樣的味道。
在他們的想像中,或許就是橡子、柿子之類的東西。不管是不是真的好吃,只要是滿山都是,那就餓不死。
而且那裏居然沒有冬天,不用考慮四時節氣。不用如這裏一般,一場秋雨、一場春寒,一年的收成就剩不下多少了。
活着,比什麼都強。
更更更重要的,便是只要去了南洋,這邊欠老爺的印子錢,一筆勾銷。這一點是官府作保的,雖說是把債記下,按照《大順律》,最高額兩倍做賬目,日後償還。
但一個個都想着,還錢?還個屁!
便是這一點,就足夠他們願意去南洋了。
雖說按照他們粗淺的認識,覺得天下烏鴉一般黑,那邊的老爺也未必就比這邊好多少。
但想着,這邊都他媽這樣了,再差能差到哪裏呢?總不能吃人喝血吧?
不遠處,阜寧縣縣令看着這些被鼓動起來想要去南洋的災民,心裏想的卻是另一件事。
他是個還算是有些良心的人,覺得讓這些百姓有條活路當然是好的。
如今朝廷蠲免,日後據說要行深入的一條鞭法,募役做工,這雜役可免除,再加上幾乎年年蠲免,自己這個縣官其實也就是個「救災指揮者」。
別的縣官還要琢磨琢磨,怎麼把今年的國稅收齊。他在這裏幹了五年了,就一年沒有蠲免,但稅卻也減半了。干縣官干到沒有實踐收稅的程度,也足見這地方的悲劇了。
如今讓這些百姓去南洋找活路,還不用縣衙出錢,當然是好事。
但好事之後,節度使下書給府尹、府尹下書給他,示意「佃、主之債不可阻礙下南洋之事」。
不管是節度使,還是府尹,都沒明說這些債一筆勾銷。
就給了一句「不可阻礙」這麼四個字,看上去是要個縣發揮,但各縣能怎麼發揮?還不就是賴賬?
一頭是國公、都督、節度使、府尹;一頭是本地士紳。
選哪邊,這也不需要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