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意思,是說國公準備對付英國人了嗎?只是,會怎麼辦呢?」
徐濤笑道:「國公手段,我怎麼能猜到呢?你知道打日本的時候,咱們家是怎麼做的嗎?」
這算是徐家的發家史,之前搞日本貿易、日本走私,最多算是個二三流商人。論影響力、財力,和揚州鹽商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現如今,徐家卻是大順海外貿易集團中商人內的幾大核心人物,尤其是和林家等聯結姻親,這幾年海外貿易更是做大做強,早不是當年的地位了。
日本一戰,是徐家命運的轉折之戰。那一戰,徐家鼎力相助,負責協調後勤,還出錢勞軍。
雖說固然有兒子當年走私被打死的因素。
但更多的,還是徐家抓住了機會。
「亨兒,記得,在天朝做生意,需得抱緊大腿,這是其一;其二就是一定要捨得花錢,花的多,賺得多。」
「對日一戰,咱家出力了。所以,一躍而起。」
「怎麼打,我想不到、你也想不到。但真要打,我也不懂這個外交、那個道理,只知道跟着國公走,准能發財。你投入一分,他必叫你見到一錢,國公是個最講究立『典型』的人。」
「南洋種植園,為什麼別人都不看好什麼油棕之類的新東西,我偏偏要你拿錢建呢?有人笑我說這是在舔國公,這麼說也沒錯,但大家都能明眼看到舔有好處的時候,舔便不值錢了。」
「你既讀書,自是讀過《史記》的。可記得孝文皇帝怎麼評價李廣的嗎?」
徐亨是讀新學的,前四史也要學,而且這也算是千古名篇了,自是熟記於胸。
「孝文皇帝說李廣生不逢時,若生於高祖時候,當封萬戶侯。」
徐濤笑道:「正是。武帝時候,他一生難封,而成事的,卻是霍衛。國公對我們這些老頭子的態度,就是如此,所以他整日罵我們,說我們是一群廢物,只會坐在家裏收錢。若生在別的時代,坐在家裏收錢,也能收成巨富。但,如國公常言的,時代變了。」
「他不喜歡坐在家裏收錢的舉動,所以誰能明白這一點,誰才能成事,否則就是李廣難封。」
「國公又素來喜歡立『典型』,在貿易上,向來是『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如今還想要保守地坐在家裏收錢的,國公必會叫其家破人亡。」
老人一番話,讓徐亨頓時把之前一些看似毫無關聯的事聯繫到了一起。
比如大順下南洋之後,一些南洋巨富不願意變賣產業遷徙到松江府,於是他們家族破敗了;比如之前圍繞着是走出去貿易、還是坐在家裏收錢的爭論期間,那些支持坐在家裏收錢的那群人,被排斥在貿易體系之外,靠着股份制的巨額資本,幾次漲價降價,就將那些人弄得家破人亡。
「父親這麼一說,令兒子如撥雲見日、茅塞頓開。之前都說國公慈祥、面善。雖然嬉笑怒罵,但不拘小節爾。也沒有太多架子,最不喜歡排場儀仗……現在想想……」
「哈哈哈哈哈……國公慈祥心善?」徐濤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笑話一般,笑的前仰後合,咳嗽不斷。
徐亨趕忙端起茶送服下去,又輕敲了幾下父親的後背,待喘勻了氣,徐濤順了順道:「國公和藹不假,但要說婦人之仁的那種心善,我是一點沒見到。都覺得他不怎麼愛殺人,但他是從羅剎打到西域又打到南洋的,這話就說的沒譜。」
「不說戰場殺人,只說這貿易上的事,日本如何了?荷蘭偌大這麼個快兩百年的公司,被他不聲不響地弄沒了。便說國內的,運河百萬漕工、大庾嶺十幾萬腳夫,兩淮數十萬百姓下南洋、幾萬南洋唐人遷錫蘭,都是誰一手造成的?」
「他倒是真的不靠自己這樣那樣的關係、官場去殺人,甚至他都從沒有對單獨一個人下過手。」
「但他常說一個詞:路線。」
「我不太懂這個詞,但大約也能明白。」
「什麼叫路線?是坐在海關收錢、還是走出去貿易?是長痛不如短痛遷南洋,還是君子遠庖廚任兩淮災死為常?」
「這,大概就是我理解的路線問題。」
「別走錯路,跟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