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的玩意兒,換了層皮,都是在充當歷史不自覺的工具,最終都達成了對抗皇權和王權神聖性的歷史使命。
大順這邊的人,對這一套,真的是很熟悉、很熟悉,不會因為換個皮,就看不明白了。
不還是名義國課和真正承擔稅收壓力的區別嗎?不就是拿着傳統的那一套理論維繫自己利益的老花樣嗎?
因為很熟悉。
所以很清楚:改革?改個屁!
法蘭西要是能出台一個完善的、且被高院和三級會議認可的財政改革方桉,那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巴黎高等法院,反對清查田畝、反對一體納糧,不在法王的財政方桉上簽字,相當於內閣不發。
啟蒙學派和支持土地徵稅的請願書,支持田畝稅,但前提是「法王放棄一部分絕對王權,把徵稅權交給三級會議,並且塑造一個真正的、集權的、統一的、地方勢力被蕩平的法國」。
法王自己又不想放棄王權。
所以,改不了。
也所以,大順張嘴說話又不花錢,開口就是「錢不是問題」,但實際上壓根不想借錢。
舒瓦瑟爾公爵對此,並無不滿,相反,非常高興。
一個封建王權國家,在內憂外患的時候,是會選擇內部變革,還是寄希望於借外國兵助力?
這一點,兩邊都無區別,明末的事,大順深有體會。甚至於大唐也借兵,都城隨便搶,這都很正常。
借兵,總是排在內部變革之前的。
或者說,如果能完成內部變革,就這倆稅收潛力都在一年一億兩、工商業都玩得起統制經濟和絕對重商主義的國家,用得着借兵嗎?
所以單就財政這件事上,大順和法國,真就是難兄難弟,烏鴉也別笑話豬長得黑。
對舒瓦瑟爾公爵來說,大順提出了三個方桉,第一個沒用、第二個純粹扯澹,那麼顯然大順的意思就是大順實際上傾向於第三種方桉。
借兵,對法國來說,也是最有用、壓力最小的方桉。
問題在於:代價,是什麼呢?
舒瓦瑟爾公爵想要知道代價,於是先否定了明顯扯犢子的第二套方桉:財政改革?那你還不如讓法國改共和制,那可能還能更容易實現一些。
「諸位先生,我作為我王的國務大臣,可以負責任地告訴諸位:法蘭西暫時拿不出一套可以被通過的財政改革方桉。」
「如果天朝真的願意向法蘭西伸出援手,我希望我們可以認真討論一下第三套方桉。即由天朝直接出動軍隊,給予法蘭西足夠的幫助。」
這個回答,在大順使節團眾人的意料之中,於是使節團的人給舒瓦瑟爾算了一筆小賬。
「公爵大人,你應該知道,出兵所需要的軍費,將是一筆龐大的數目。」
「許多年前的英國對南美的遠征,高達三分之二的非戰鬥減員率,超過六分之一的人還未出海就因為壞血病而失去了戰鬥力。」
「從天朝軍港觸動艦隊,如果要能夠達到左右歐洲戰局的力量投入,至少需要三十艘戰列艦,以及數量眾多的巡航艦、補給船。」
「……以上十餘種問題,我們已經一一列舉。」
「除此之外,還必須要考慮,我方艦隊駐紮法蘭西的港口,期間的補給消耗、糧食保障、蔬菜和檸檬的補充,酒類、煙草、蔗糖等水手必不可少的配給。」
「還要考慮,法蘭西的物價,是天朝的二三倍,同樣的白銀在法國購買的貨物只能買到在天朝購買的三分之一到二分之一。」
這筆賬目算的基本沒啥問題,不管怎麼說,這種橫跨大洋的大規模作戰,是第一次。
之前英國有過艦隊環球航行、荷蘭和西班牙也在呂宋周邊發生過海戰,甚至之前英國的喬治·安森艦隊也在呂宋襲擊過西班牙戰艦。
但是,差了一個數量級。
五六艘戰艦。
五六十艘戰艦。
雖然法國的度量衡和算數用的是亂七八糟的進制,但是十進制終究還是此時東西方國際貿易的主流進制法,故而真的是和之前的跨大洋作戰提升了一個數量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