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民當然是好事,因為大順的華北地區的自耕農,在這個變革的時代,和歐洲的農民所面臨的情況是截然不同的。
歐洲的農民面臨的現實,是在這個變革的時代,如何轉型。
而大順華北地區的自耕農,在這個變革的時代,面臨的現實,是生存。
人口滋生、人多地少、封建徭役、地方稅賦,外加銅錢和白銀的兌換問題,使得華北的自耕農群體也已經有些撐不住了。
大順的華北地區的小農經濟,已經相當脆弱。
這種脆弱體現在,開國之初,百餘年前,自耕農群體不需要非得男耕女織,口均25畝土地,那時候種種地,日子過得也還行。是可以餘下糧食,進入商品交換流通領域的。
而現在,不是口均25畝土地了,而是戶均25畝地就算不錯的自耕農群體了。一般來算,五六口之家,畝產就在那擺着,人均分不到多少。
種種壓迫在身上,隨便舉個可能最不起眼的壓迫:交稅要用白銀,可是日常生活得用銅錢,銅錢轉白銀,這裏面的水就深得很。
理論上講,銅錢是白銀的小額幣,是有官方兌換比的。
但實際上,銅錢和白銀,是本幣和外幣,官方的「匯率」,卵用沒有。
這一點,明朝就有人發現了,說白銀和銅錢,根本不是白銀是「當千錢」的大錢這種關係,而是等於朝廷把發鈔權讓給了商人了。前朝就知道這是本幣和外幣,而不是大額本幣和小額本幣的關係。
這就促使各個家庭都必須想辦法干點副業。這些副業,自然就包括紡織。
紡織,不只是自己用。還有就是要靠女人紡織,換錢,來繳納各種稅、費、勞役等等。
靠賣糧食那點錢,能把全家餓死。
不紡不行。
所以才說華北地區的自耕農經濟,已經出問題了。只靠種地,已經活不下去了。
這也是大順這邊,為什麼對於統一的全國市場、取消鈔關、取消內部關稅如此抗拒的原因。
真讓松蘇等先發地區的紡織品,湧入華北,華北的自耕農就只能反了。
對歐洲來說,這是個轉型問題。
但對大順而言,這就是個實實在在的生存問題。
這也是為什麼劉玉在山東做事,這麼難做的原因之一:黃河從家門口走,那也意味着,勞役要比以前更多、負擔比以前更重、危險比以前更大。
就不提可能潰堤的危險,就說這河堤維護,地方的支出就得增加、百姓的負擔就得加重。
情況就是這麼個情況,負擔加在誰身上?自然是自耕農身上,佃農榨不出任何油水了、地主士紳想要逃避負擔還是相對簡單的。
在第二波移民即將開啟之前,劉玉來到了魯西地區的安山湖。這地方在後世的地圖上是不存在的,因為黃河決口,這裏重現了梁山泊。
而現在,這個地方是尷尬的。
在大順海運興起之前,這裏很重要,是大運河的「四大水櫃」之一。
所謂水櫃,意思就是缺水的時候,放水給大運河;澇的時候,大運河放水給安山湖。
永樂九年開始,這裏就進行了大規模的水利建設,一切以漕運為先。
但顯然,建設的並不成功。
萬曆十六年,都給事中常居敬,行河復規安山湖以豬水題,修土堤四千三百餘丈,又為閘,一於湖之北口,一於湖之南口,因其涸溢以為蓄泄。
萬曆十七年,都給事中常居敬奏東平、濟寧之間設安山等湖,謂之水櫃。
泰昌元年,王左言諸湖水櫃已復,安山湖且復五十五里,誠可利漕。
崇禎十四年,張國維上疏運六策,首言復安山湖水櫃,以濟北閘。
在明末的大背景下,安山湖關乎漕運、關乎帝國安危,重要的運河水櫃,有很多次計劃要修。但最終,要麼沒錢、要麼這湖已經淤積修不太了,也就不了了之。
時光荏冉,大順最終決定放棄運河漕運的那一刻,安山湖的地位就徹底尷尬起來了。
而等着劉玉決議要賭一把、挖黃河的時候,安山湖的地位就更加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