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鈺和這些投資商越聊越是深入,漸漸的一些說法就讓一旁的兩淮鹽政使有些抗不太住了。
劉鈺說的那些玩意兒,兩淮鹽政使不是覺得沒道理,而是……太過直白、赤裸、沒啥掩飾,過於功利。
雖然朝堂上下素來都知道劉鈺說話自來如此,往往和朝中面上的一些仁義道德說辭對不上滷子,但在商人面前越說越「不掩蓋」,兩淮鹽政使覺得自己最好還是給往回兜一兜的好。
這時候劉鈺剛正說到了關於鹽場建設修築的事。
「鹽乃國家要務,陛下對此也頗重視,是以特許你們出錢、廂軍出力。淮河既有雛形,今年便撥出來六千人用。好在距離不遠,也不需要花太多錢。」
在誰來具體施工這件事上,朝廷扶植財閥的意思已經很明確的,否則不可能用廂軍來幹這種事。
兩淮鹽政使聞言心想,自己這個江蘇節度使,當真也就是個打下手的貳佐官。
陛下那邊看來早就定下來該怎麼辦了,否則興國公可是調不動軍隊的。
投資商心裏算了一下,雖覺得成本稍高一點點,但也只能接受。
最起碼在吃飯這件事上,用廂軍就比雇百姓貴不少,廂軍也是要吃皇糧的,皇糧的價格折算實質上是比他們自己買糧食貴的。
更別說施工期間的軍餉之類,他們肯定沒資格發軍餉。
他們出錢,但軍餉絕對不能是他們的錢;他們出糧,但軍糧絕對不能是他們的糧。
這是掉腦袋的事。
「如此甚好,陛下聖恩,我等永世不忘。既然如此,那就越快越好,所需材料種種,大宗採購之事,是否也直接在承包範圍之內?」
劉鈺笑道:「這個就不用你們管了。所謂扶植,就該有個扶植的樣子。你們出錢,這邊大包。」
「如今情勢,我也不妨和你們明說。不管是海鹽還是井鹽,朝廷官營都是沒問題的。只不過,但若官營,麻煩頗多。」
「你們也聽說了前幾年寶泉局鑄錢工人合力罷事的情況。弄得朝廷很是不好看,工匠也多生怨恨。」
「這寶泉局,鑄錢大事,肯定是不能交由私人的。但別的嘛……還是交給你們吧。」
「幹活的怨恨,那也是怨恨你們,朝廷省卻許多麻煩。居中調節仲裁,制衡一番,該辦你們的時候辦你們、該辦他們的時候辦他們。你們心裏有點數就好。」
商人們連連稱是,這事他們當然知道,畢竟是在京城鬧出來的,沸沸揚揚。
大概就是朝廷鑄錢的工場,有人剋扣了工資,加上那時候西山煤礦出了事,導致煤漲價,工匠收入降低,生活難以維繫,遂極度不滿。
一個翻砂工,就組織工匠。然後有個磨錢邊的不聽話,後世的話就屬於是匠賊了。
這翻砂工就和這個不和大傢伙一起罷業的磨邊匠幹起來了,一不小心就給弄死了。
內賊一死,剩下的也就好說了,幾個鑄錢作坊聯合起來,討要工錢。
鬧得頗大。
不過,這種事,對這些松江府這邊過來的商人而言,實在是司空見慣了。
就算是沒有京城鑄錢工匠大抗爭這件事,南邊類似的事,伴隨着工商業的發展,有的是,他們是有心理準備的。
在大順貿易中心轉移到松江府之前,廣東那邊的石匠、絲織、成衣等,早就組織了西行會,「西家」與「東家」對立。東家也組成了東行會,兩邊能商量就商量,商量不了就干。
蘇州織工齊行叫歇、米貼補助運動、景德鎮僱工抗爭、松江府棉紡織業的踹匠端匠聯合會等等,轟轟烈烈,這些大商人可是見多了。
而且不久前還剛爆發過一場教科書般的活動:一個紡織業踹匠,利用「大家湊湊份子,咱們找戲班子唱一場戲」為前期掩護,募集了資金,聯絡了信得過的弟兄,提前屯買米麵,使得參與叫歇的同行沒有衣食之憂,叫歇了半個月直接把僱主叫服了,答應漲錢。
京城鑄錢局那邊的「先打內賊」;蘇南這邊的「籌集資金預備糧食以長期抗爭」這兩大本領,都是自己悟出來的。
伴隨着海運興起,信息傳遞加速,還有一些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