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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你一時看不出他的深淺,這種感覺令李二陛下這等希望將一切都掌控在手中的強者,尤為難受。
想了想,李二陛下的目光並未離開畫作,捋着鬍鬚說道「阮咸仕途不暢,非是單單因為晉武帝不喜,更不是因為其得罪了權臣,而是由於其縱情越禮、放浪形骸;張禹被稱為『尸位素餐』,固然沒有舉世矚目之政績,亦無流芳百世之成就,但其德高望重、品德敦厚,從不曾打壓後晉,亦不曾賣官鬻爵,也算是拙然守城,無功無過,只是後世大多推崇朱雲之剛直,從而遍地張禹之無為。」
李元景目光閃動,哈哈一笑,道「還是陛下看得透徹,臣弟平素只知道讀書,卻是人云亦云、隨波逐流了。阮咸有才華卻不得重用,正因為晉武帝知道,他的才華配上放浪形骸、不拘禮法的性情,既有可能給政局帶來動盪災禍,張禹無才卻能身居高位,乃是因為漢成帝根本不需要張禹有什麼樣的經世之才,更不需要他有什麼驚世之舉,只要他能夠老老實實的坐鎮中樞,以皇帝的意志馬首是瞻,便足以穩定朝堂……臣弟受教了。」
一番感慨似乎油然而生,滿臉唏噓之色,甚至整了一下衣冠,一揖及地。
就好似學子受到了當世大儒之點撥教誨,誠惶誠恐的予以答謝……
李二陛下捋着鬍子,心裏差點罵娘這老六今日到底是中了什麼邪,怎地說話雲山霧罩的,讓人摸不着邊際?
越是想不通,心裏就越是難受,這種超脫掌控的感覺,着實令他無法忍耐。
可再是難受,自己也不好坦然詢問,「你今日到底賣的什麼藥」?
只得含糊說道「正世間正邪黑白、是非對錯,從來都是相對而存在,何來真正明確的界定?故而,吾等行事,只求無愧於心、無愧於天下、無愧於百姓,縱然身後罵名如潮,亦當視若等閒。」
反正都是說胡話,何不自己給自己洗一波?
李元景心中鄙視,面上卻恭恭敬敬「陛下所言極是……」
……
兩人又對着畫作品鑑一番,李元景便即告辭。
李二陛下讓他將畫作拿走「此畫乃是顧長康真跡,世間罕有,為兄豈能奪人所好?六郎快快拿走,若為兄想看,再讓你送來宮中便是。」
他這人對於看上眼的東西從來都不擇手段,但絕不是好東西就想佔為己有,顧長康的畫作固然難得,還值不得他為此下手。
李元景道「寶劍贈英雄,紅粉贈佳人,這等稀世佳作,自當由陛下這等鍾愛之人擁有,若是留在臣弟手中,未免盟主蒙塵。臣弟就是那與豬同席的阮咸,實在是上不得台面。」
李二陛下笑了笑,阮咸?
我怎麼覺着你要當張禹呢……
李元景走了好久,李二陛下就坐在椅子上蹙眉沉思,任憑那張畫卷擱置在桌子上,卻始終想不明白李元景今日的來意。
因為先前諸多事情,害怕自己收拾他,所以特意跑來說自己只是個阮咸,雖然混跡不得仕途、佔據不得朝堂,卻也能優遊林下、享樂山泉,哪怕是與豬同席亦是甘之如飴?
不對,他不覺得李元景能夠有這樣的城府,若是當真讓他與豬同席……他非得將豬都給殺了不可。
想要效仿張禹,哪怕沒什麼真本事,但竊據宰輔之位亦可使得朝政穩固、皇權安穩?
也不對,就衝着你那先前表露出來的不臣之心,不講你凌遲處死都是朕菩薩心腸,還指望着能讓你登上宰輔之位,手執天憲?
呵呵,哪怕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那也不可能……
但是李元景這人固然沒什麼才能,卻也絕對不蠢,他豈能不知自己絕對不會讓他竊據宰輔之位?
不僅僅是他,任何一個宗室親王都絕對不可能染指宰輔之位,這是國策,這個位置必須留給朝臣之首,否則何談內朝外朝同仇敵愾、利益均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