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是千宿宿,長生戲樓後廚也亂作一團。
有四五個愛吃酒的廚子並雜役,伏在地上嘔吐。廚娘春娘自從聽見這歌聲,腦子裏就嗡嗡一片,扯得自己頭髮也亂了,衣服也鬆散了,直嚷道:「葉興救我,葉興救我」
幾個清醒的廚子,見這情形,不免有些尷尬,好似他們兩個倒有些私下的牽扯似的,還有那麼一兩個看笑話的,閒吃瓜。葉興在廚子住的通鋪間裏有個鋪位,此刻,何來躺在鋪位上,葉興本人不見蹤影。
何來本在熟睡,聽見春娘叫喊的聲音,忙尋聲找去。
依雲館裏,女貴胄還沒有回屋,龍眼在驚詫那隻麻雀會說話,還沒有回過神來,就聽見申榭閣傳來的歌聲。她突然就哭了,流了很多眼淚。
麻雀叼來手帕,龍眼接過來擦眼淚,誰知眼淚越擦越多,龍眼哭得也很痛快,竟將帕子捂住臉,放肆地哭起來。麻雀也由着她哭,聽到《命運的低語》,麻雀也流了一滴淚。
離人館閔老頭手下的小光,正在和幾個一般年紀的小苦力一起,搬運那些凍僵的屍體。先前,洇蜓在彈奏《軟魂送》的時候,他分明看見那些痛苦猙獰的凍僵的面孔,變得柔和、甚至嘴角含笑,他嚇得半死,又冷又怕。
如今,曲冰在唱《命運的低語》,他也聽見了,聽的熱淚盈眶。在這冰天雪地里,他的心仿佛被溫水一層一層浸泡,仿佛他流的不是眼淚,是心上的寒冰融化之後的水。
說來也怪,小光像是反應遲鈍了似的,《軟魂送》當時已經在融化他的心了,可是等到《命運的低語》響起的時候,前一首歌才將他的心解凍,他才有了知覺,緩過味兒來。此刻,竟是兩首曲子都在他的靈魂里產生了作用。
原本對於敲詐勒索、侮辱打罵、欺壓他的閔老頭,小光積攢了濃濃的恨意,甚至想過找機會殺掉閔老頭。每一次挨罵的時候,小光都攥起拳頭,指甲都能將手心掐出血。如今他眼中的恨意不見了。目光由充滿戾氣的渾濁,變回了少年才有的澄澈,小光他,畢竟才十四歲阿。
他不該對這個世界充滿恨意,這個世界對他,也不該充滿暴力。曲冰的聲音,讓他想起了「媽媽」。媽媽,從記事起,就沒見過了,如果有媽媽,自己應該不會被任意欺凌吧。
阿京和陶升,在最初進入鳳華城的時候,曾在街邊,看見過「一坨東西」,其實那是個人。
那人如今就正巧窩在乞丐屋旁邊,看見屋內有光亮,就想進去。一個名叫「大力」的壯年乞丐,看窗戶上有人影晃來晃去,就走出屋子查看。誰知竟然看到了一個裹了好多層破布的「人」。大力心說:多虧了他這麼些層破布,不然早就像那些夏天穿着單衣在路邊裸睡的乞丐一樣,在那天降雹子的夜裏就凍死了。
「兄弟,進來喝杯熱湯吧。」那壯年乞丐招呼着。那「一坨人」,實在是渴望屋內的光亮,他並不白吃白住,起身,從懷中掏出了一個麟趾金,給那個壯年乞丐,並且微微鞠了一躬。
那大力哪見過這個?不由地驚異,趕緊邀這位進屋,並且那枚金子也不敢收,一個五大三粗的壯年人竟然手足無措起來。
一行人抬着箱子,放在了乞丐屋外,葉興看着那些人動作輕巧,倒也放心了。剛剛的經過,葉興也收在眼裏。那些給乞丐屋運衣食箱子的人,動作迅疾而穩妥,就像一陣微風,來去了無痕跡。
柴昏昏聽見了這首《命運的低語》,並沒有想到未來,而是想到了過去。過去在出樵城當奴隸的情景歷歷在目,當時她叫「海膽」,因為奴隸販子的老婆愛吃海膽,就給她起了這個名兒。在被拐去當奴隸的那幾年,沒日沒夜的當苦工,小小年紀,還被那些工頭揩油當然,在被依雲館的柴老爺尋回來之後,就逐一派人,去將那幾個工頭滅口了。
柴老爺也是一向寶貝這個私生女,掌上明珠失而復得,是大喜事。並且,自從尋回了柴昏昏,依雲館也開始搞研製「人瑞、人華」、販賣「長生不老」的業務,事業一路高升,柴老爺潛意識裏,早就將柴昏昏這個寶貝女兒,視為「吉兆」,更是千寵萬愛。
只是,她痛恨被擄走的那段奴隸生活!
鳳華城中,往城外離人館運送物資的隊伍,也到了。
離人館的柳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