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老是以為光靠着救我就能為自己脫罪啊。」
千的語氣柔和。
我感覺她捧着我的腦袋。
不是那個意思,我可沒有身首異處。我是說,我感覺千正跪在我身旁,而此時我正枕着她的腿躺在地上。
沒有光了,什麼也看不清楚。四處還是那股難聞的臭味,我們身上也是,非常狼狽。現在唯一知道且該感到慶幸的是,我並沒有被衝到什麼深坑裏去,身後似乎是有條橫在水道中間的木板把我攔住,然後千摸索着過來將我撿上岸去。
「你知道麼,就算全世界都讓我脫罪,我自己也不會放過自己。」
我閉上眼,搖着頭。
「我從來都沒有放過自己。我受過的所有折磨也都是咎由自取。試問一個自己都憎惡自己的人,有什麼資格得到其他人的諒解呢?我曾經以為堅持,就可以讓我行正道,破開一切苦厄,最終得到寧靜與崇高。然而這些,無論我如何隱忍,似乎都永不可及,久而久之我便開始厭惡。於是我才發現我行正道的目的似乎並不是為了愛,似乎並不是為了體恤百千萬的他人,卻淨是為了讓自己感到光榮,淨是為了能得到令自己意氣風發的稱頌。呵,行善是為了什麼?真正的好人是不圖回報,但願看見處在困境中的人擺脫困境後重獲快樂的模樣,正如你。可我?我雖不為錢財,卻為名譽。單從動機上來講,與為錢財無二,都是欲有所求。當我發現堅持道義,不殺不搶不欺凌不矇騙卻不得感謝反致圍剿的時候,我最黑暗卻也最真實的一面也就展現在人前了。從今往後,我只能拿着『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來哄騙自己在亂世之中就該殺伐果斷。可是這個業,太重!繼續下去,我終一無所有,但倘若就此停手,我又當即一無所有……」
千沉默了很久,我只感覺她纖細的手指在我的發間輕輕划過。
我猜她一定是有什麼話要說。
但卻無法脫口而出。
……
「梟,要不我和你說一件從來沒和其他人說過的事吧,關於我的。」
千的語氣緩慢,語調柔和,我猜這也許是她的一個秘密吧,而此刻她正欲與我分享,怎可不認真聆聽?
我不住默默凝視着她。
而她則仿佛短促地輕嘆了一口氣:
「誰能無過一生呢?你認為我是個完完全全的好人嘛?其實並不是呀。如果我告訴你,我害死過人呢?如果我告訴你我害死過不止一個人呢?」
我深吸了一口氣,不出一言。
她便帶着不易察覺的哀傷繼續說道:
「還記得小時候,我目睹過一起車禍。在一條小路,是一個男孩兒。司機害怕罪責逃跑了,只丟下那個男孩兒血淋淋地躺在路的中央。遠遠地,我看見了,他向我伸手,那手我至今都還記得……可,可是,可是我害怕極了!我只是匆匆地跑開,什麼事也沒做。那時候,我心裏想的,是總會有人來幫他的,一定會有的吧。然而結果呢?結果是我在第二天的早間新聞里聽到那個男孩兒孤零零地躺在地上兩個小時,最終因為搶救不及才斷了氣。
倘若不是因為這新聞,我或許早就忘得一乾二淨了吧?在那一瞬間,還沒吃完早點的我接連半個小時都沒有下咽過食物,就好像噎住了一樣。我多希望有誰能夠救救我,但只有我自己知道這是個懲罰。難道不是我害死他的麼?倘若當時我幫他呼救,倘若當時我能幫助他做點什麼……他,他都不至於那麼早早地死去。我是唯一能夠及時救他卻選擇了無視的人啊,只因為我害怕他滿臉鮮血的模樣。你瞧,這就是我的罪狀之一了。多希望這漠然的性格能夠在我犯下第一次錯誤後就當即改去呀!可惜,可惜沒有。我想老天爺也一定認為這不夠深刻,於是又給我下了一道永遠過不去的心坎……
那是一個下雪的冬天,在這,費倫多。因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和爸爸爭吵,因為賭氣,摔門離家出走。爸爸找了我兩條街,我明知道他身體不好,卻還只顧着看他在滿是積雪的路面艱難前
為了相同的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