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懋勛聽罷,立即道:「諸位先生所言並非沒有道理,我等出擊,自然是出師有名,只是眼下當務之急,還是先一探賊軍虛實為好。兵馬講的乃是知己知彼。」
王時敏便問道:「那麼譚將軍,城下的虛實如何?」
「本將也在等着着斥候來報。」
王時敏露出遺憾之色,他感覺到譚懋勛在敷衍他。
只不過此時此刻,他也不便多言,只好道:「我等是有道討伐無道,乃赤膽而針鋒背信棄義,區區賊子,既然優勢有十倍之多,自當一鼓作氣,彈指間便可教其灰飛煙滅也。不過……將軍行事謹慎,卻也未嘗不可,只是我等有個不情之請。」
譚懋勛心裏鬆一口氣,他就怕這些人催着自己進兵。
其實城內的情況,並沒有他所想像中的樂觀,因為兵馬都是南京附近各衛調撥來的,大家的心思都很複雜,他在這軍鎮之中,控制住各衛的心思,就已是頭痛了,貿然出擊,豈不是正中敵人的下懷?
而這些讀書人,其實不是譚懋勛能夠惹得起的,在江南這邊,像王時敏這樣的人家,關係太複雜了。
他不只是祖上是內閣大學士的問題,人家的恩師還是大名鼎鼎的董其昌,當初的登萊巡撫袁可立的兒子袁樞還是他的忘年交,至於他的姐夫、妹夫,那也都是江南的士紳大族,這樣的人……是真的惹不起。
何況來這兒的,不只一個王時敏。
好不容易將這些人哄住了。
此時卻聽王時敏便道:「如今戰事一觸即發,我等自也不好干涉譚將軍,只是此地關係南京城安危,學生人等,倒也願與將軍一道固守此地,誅殺這城外的賊子,不知將軍是否肯學生人等,協助守城。」
譚懋勛哪裏敢阻攔,只是道:「有賢弟等相助,那麼本將便可放心了,弟等高義,將來守住了城,我定要為諸位賢弟表功。」
王時敏等人大喜,譚懋勛很乾脆地給他們發了一張公文,討了公文之後,一行讀書人便興沖沖地往城門樓子去。
其實倒不是這些讀書人愛湊熱鬧,只是在他們的心目之中,守城這等事,是指不上丘八們的,只有他們這些讀書人,才有退敵和臨機應變的本領。
當然,最重要的是,以十制一,此戰必勝,今日來湊個熱鬧,將來克敵之後,也多了幾個吹噓的本錢。
沒多久,眾人帶着幾分激動的心情,浩浩蕩蕩地登上城樓,這城樓的守備聽聞他們的大名,自是像供着自己親爺爺一般。
登上城樓眺望,見山巒起伏,又見遠處隱有軍馬,離得遠,看不甚清,卻似乎也在列陣。
王時敏等人心潮澎湃,有人不由低語道:「那昏君就在那嗎?」
王時敏道:「何止昏君,賊臣張靜一,怕也在那裏。」
當然,這些話只能私下裏說,對外還是宣傳乃是流寇。
他們是世家大族的子弟,多少略知一些。
一想到要誅這昏君佞臣,他們便血液沸騰。
江南這邊,對於這一對君臣的印象,可謂是糟糕到了極點,畢竟……大量的鎮守太監跑來徵稅,就已讓人厭惡,何況還折騰什麼新政呢?當初明武宗在的時候,有個叫劉瑾的太監搞什麼京察,也就是不合格的大臣直接罷黜,結果鬧的天怒人怨,於是人人得而誅之。
那劉瑾的新政固然可恨,可到了張靜一這兒的新政,就是挖大家的根了!
這張靜一就等於是他們的仇人,真恨不得立即將其碎屍萬段。
這時候,連最後一點忠義的遮羞布,也沒有人願意蓋上了。
王時敏冷笑道:「待誅殺了他們,這江南便可清平了。」
「諸兄,我等來此,見此情此景,豈不樂乎,不妨吟詩一首,以壯聲勢如何?」
眾人都紛紛叫好。
王時敏這時卻笑着道:「今日賊子殺至,不知殘害多少百姓,我念蒼生疾苦,實不知樂從何來。而今……大戰在即,想來少不得要滿目瘡痍,心中潸然,以我之見,這詩詞就不必啦。」
眾人聽罷,肅然起敬。
紛紛朝王時敏道:「王兄深思熟慮,實是令人欽佩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