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晟軒神情緊繃,諸葛鈺不知他聽進去了多少,卻聽自家祖父最後重重地問了一句,「老臣斗膽,敢問陛下此舉,究竟是因她是李氏最鋒利的劍,還是只因她是方紫嵐?」
此言一出,諸葛鈺和夏侯彰齊齊變了臉色,兩人對視片刻,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疑惑——諸葛老大人是什麼時候知道,方三小姐就是先越國公方紫嵐的?
縱是李晟軒,也霎時冷了臉,寒聲道:「諸葛老大人此言何意?」
「若是前者,先越國公已逝,請陛下莫念過往。燃武閣 m.ranwuge.com」諸葛老大人說着,撲通一聲跪在了諸葛鈺身旁,仰頭看向李晟軒道:「若是後者……」
他頓了一頓,絕然道:「為帝君者,孤家寡人,當是無情,無私慾。」
他話音剛落,便聽哐當一聲,李晟軒手中的劍掉落在地,臉色近乎灰白。
無情,無私慾……李晟軒心中五味雜陳,這樣的話,他的父皇——泰安帝也曾對他說過,可是泰安帝也說過,他此生仍存了一份私情。
彼時李晟軒嗤之以鼻,只因他知道,泰安帝所謂的私情,是對他的母親玉貴妃而言。但泰安帝連保護他們母子都做不到,何談私情?
母親早逝,他小小年紀便被放逐沙場,刀光劍影中,心也變得愈發冷硬。
然而事到如今,當他落入和泰安帝相似的境地時,才明白保護不是簡單的兩個字,私情也並非個人心事。
身為大京帝王,他坐擁天下,卻唯獨不能擁有自己。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殿內光線漸暗,諸葛鈺挺起的脊背都微微發顫,才聽到李晟軒的聲音,頹然得仿佛蒼老了許多。
「諸葛鈺聽旨,皇后姊妹方氏三小姐紫嵐才貌雙全,德淑雅正,今賜婚於汨羅國忠正王世子慕容清,願兩國世代交好。」
一字一句,竟壓得諸葛鈺有些喘不過氣,他下意識地抬頭看了過去,李晟軒眼中的痛苦與真切,是他第一次見,也是唯一一次見。
情根深種,這四個字突兀地顯現在諸葛鈺的腦海中,他卻絲毫不覺違和。只是帝國最鋒利的劍和執劍的君王……
思及此,諸葛鈺輕輕搖了搖頭,恭恭敬敬地一禮道:「臣領命。」
「夏侯彰,傳虎符。」李晟軒不容置疑的語氣令夏侯彰愣了愣,「陛下……」
李晟軒不怒自威道:「調令不變,東南大營與江南大營,派兵十萬,隨諸葛鈺之後前往林城,不得有誤。」
夏侯彰一頭霧水,但見諸葛老大人和諸葛鈺朝他微微頷首示意,便趕忙應了下來。
「至於諸葛老大人。」李晟軒定定地看着面前的垂垂老者,鬢髮皆白面容憔悴,卻仍跪得端端正正,「老臣在。」
「先越國公之名,朕不想再從你口中聽到。」李晟軒的身上透着似有若無的殺意,是明顯的警告。
諸葛老大人鄭重其事地行了叩拜大禮,「老臣遵命。」
「行了,你們都退下吧。」李晟軒長舒了一口氣,「朕想一個人靜一靜。」
三人紛紛告退,李晟軒眼睜睜地看着他們的背影消失不見,這才轉過身,望向不遠處高高在上的王座。
他呆呆地望了好一會兒,最終一步步緩緩走了過去。坐上去的那一刻,他忽然覺得,一切都不屬於自己了。
他是大京之主,守護的是這廣闊天地錦繡江山,為此不必要的一切都可以捨去。可是如果不能把屬於自己的都牢牢握在手中,不能保護心愛之人,他當初又是為何走上這個王座?
這廂李晟軒心緒不寧,那廂夏侯彰亦是惴惴不安,偷偷瞄了諸葛鈺和諸葛老大人好幾眼以後,忍不住問了出來,「請恕我冒昧,不知二位大人能否為我解惑,陛下為何……」
「夏侯大人可是想問,陛下既然已經應允了這樁婚事,那為何仍要兵壓汨羅?」諸葛鈺停住了腳步,打斷了夏侯彰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