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紫嵐揉着眼睛坐起身,待聽清外面的聲音後,突然意識到今日便是李晟軒出發下江南的日子。
她當即睡意全無,從床榻上跳了下來,卻牽動了腿傷,疼得齜牙咧嘴。
「小姐!」秋蟬聽到動靜趕忙跑了過來,只見方紫嵐一瘸一拐地拿過了衣裳,迅速地邊穿邊問她道:「陛下已經帶人出發了嗎?」
「出發了。」秋蟬忙不迭地點了點頭,「小姐,你當真要隨駕去江南嗎?」
「不是隨駕。」方紫嵐搖了搖頭,心道李晟軒這趟下江南,連皇后方紫沁都不曾帶在身邊,遑論帶她?她倒是不介意,但百官那邊就未必了,若是再叫百姓知道了,成何體統?
秋蟬「啊」了一聲,驚道:「小姐,那你要孤身一人去江南?這怎麼能行」
「怎麼就不行了?」方紫嵐甩了甩衣袖,一副江湖草莽的模樣,「我走南闖北這麼些年,孤身一人習慣了。你放心,你家小姐我多少有些本事傍身,不會受欺負的。」
「那也不行!」秋蟬急切道:「小姐,你的傷還未好,若是我可如何是好?」
她的話說到一半時頓了一頓,仿佛只要她不說出諸如舊傷未愈又添新傷之類的話,方紫嵐就不會再受傷一般。
這樣的小心思自是瞞不過方紫嵐,好意她心領了,但誰都不能阻攔她隨李晟軒下江南的腳步。
她有一種直覺,此番借李晟軒之力,不僅能清查貪腐一案,釐清榮安王留下的爛賬,整肅江南官場風氣,而且還有可能找到楚彬。
於是她語重心長地對秋蟬道:「秋蟬,江南有對我至關重要之人,也有我必須要做的事,我非去不可。」
「小姐!」秋蟬急得直跺腳,「你若執意要去,那就帶着我一起去!」
她此言一出,方紫嵐只覺一個腦袋兩個大,如今情勢未明此行未知
萬俊心中一沉,「嵐兒,你非要如此不可嗎?」
「萬大哥,人命皆可貴,從無一命換一命的道理。」方紫嵐面色如霜,一字一句道:「更沒有眾人死,只為一人生的道理。」
她說罷拍馬欲走,卻聽阿是道:「你會回來嗎?」
方紫嵐沒有應聲,徑自縱馬而去。此時夜幕降臨,月光灑在她的身上,長長地扯着她的背影,愈顯清冷孤寂。
眼下無論旁人怎麼說,她都只想遠遠逃開。這一切,已經超出了她能承受之重。
不知為何,她忽然想起那逝去的狄戎爾雅公主所言——
「以一人之力,背負萬千逝者之靈,終究不是長久之計。該放手,還是放手為好。」
如今,她才明白此言何意,卻是太晚了。
或許從她在百葉寺中,供萬人之冥燈時,便錯了。
思及此,方紫嵐跳下了馬,看向不遠處的縣衙大牢,神情猶疑。她在路上簡單地處理了箭傷,奔波了大半夜,總算是趕到了,只是救出紅泰後,她便真的能撒手不管嗎?
她不知道。
還不知率部入江南大營的二當家是死是活,也不知死了夫君的紅荷是喜是悲,更不知群龍無首的山匪流寇是脫離了飛凌山的控制,抑或是打了其他算盤
千頭萬緒,她要如何對素未謀面的紅泰說明?甚至於,她都不知該如何告訴紅泰,自己為何星夜兼程來此相救
可她來了,就斷然沒有反悔的可能。
灃嶼縣衙大牢的守衛並不森嚴,方紫嵐闖入之後,很快就找到了胳膊腿都完好無缺的紅泰,只是被下了藥,沒什麼力氣,動彈不得罷了。
好在方紫嵐身上常備解毒丸,給紅泰餵了一顆後,便拖着他趕在招來更多人之前,離開了縣衙大牢。
「你是什麼人?」紅泰有氣無力的聲音驟然響起,雖有幾分沙啞,卻也難掩純淨,仿佛淙淙流水,全然不像山匪流寇會有的聲音。
思及此,方紫嵐自嘲似的笑了笑,或許這就是刻板印象
「你笑什麼?」紅泰的聲音透着一絲不滿,他的面容被亂糟糟的頭髮遮住,方紫嵐看不真切,估摸他生了戒心,便簡單解釋了一句,「我受令妹紅荷及二當家孫護所託」
「他們為何會托你來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