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東縣王氏大宅後院內,一片漆黑。
如果不是臥房中時不時傳出的劇烈的咳嗽聲,幾乎就要認為這是一座空房了。
王瑤、王珂二人站在院中,身上落滿了雪花。
王瑤是王重盈親子,現任絳州刺史。
他自視甚高,從小便嫉妒兄長王珙,因為大兄性情、武藝樣樣都超過他,在如今這個世道,沒有武藝、不夠狠肯定是不行的。
現在王瑤嫉妒的對象又變成了王珂,因為父親身體不好,打算把河中節度使的位置傳給他。
王珂是伯父王重簡之子,因為三叔重榮無子,從小便過繼到了三房,成了三叔的養子。
三叔被常行儒所殺後,父親持節河中,當上了蒲帥。
這本是好事,老父百年之後,這蒲帥的位置不還得順理成章落到他們這些親子手裏?
但問題偏偏就出在這裏!
父親不想把帥位傳給親生兒子,早早便提拔王珂當河中幕府行軍司馬,平日裏常說他只是為亡弟代管這份家業,扶侄兒一程,早晚要讓王珂當蒲帥。
這怎麼可以!
王瑤幾以為老夫失心瘋了,蟲兒性子如此軟弱,能當得了節帥?能壓服那幫驕兵悍將?
這是亂來!
王瑤轉頭看了一下王珂。
王珂注意到了他兇狠的眼神,下意識避開了。
無能!懦弱!
王瑤撇了撇嘴,這樣的人也能當蒲帥?王家基業怕不是要葬送在他手上。
「都進來吧。」屋內響起了蒼老的聲音。
王瑤、王珂二人如蒙大赦,抖落了身上的積雪,進到了溫暖的臥房。
「犯人好生看守,明日行刑。」黑暗中傳來了平靜到令人詫異的聲音。
王瑤瞪大雙眼,卻始終看不清父親的面目。
王珂則有些毛骨悚然,心中頗為不安。
「阿爺,朱全忠遣使而來,欲索回朱友能,不如放了此人吧?何必得罪人家呢?」王瑤雙手微微握拳,壯着膽子說道。
朱友能就是那位「朱參軍」。原本被邵樹德抓住後,嚇得要死,乃至夜間痛哭。及被送到河中,態度陡然間一變,也不害怕了,顯然有恃無恐。
邵樹德是真敢殺他,王重盈未必,或許這便是朱友能的想法。
「吾兒死了,豈能沒有血祭?」王重盈冷笑了兩聲,道:「朱全忠既然敢殺我親兒,我便敢殺他侄兒。退退退,三弟退了一輩子,最終落得個什麼下場?我累了,不想退了,全忠若敢來,拼了這副殘軀,也得咬下他兩塊肉。」
王瑤張口結舌,不知道該怎麼說。
王珂不安地扭動着身子,今天這場對話,對他而言,信息量有些大。
「邵樹德也不是好東西。」黑暗中又傳來略顯疲憊的聲音:「坐視吾兒被殺,搶奪陝虢二州。此人野心太大,跟他攪和在一起,非王家之福,日後自當疏離之。」
這時王瑤也有些害怕了,道:「接連得罪全忠、樹德,阿爺可有方略?」
「晉陽李克用,豪俠任氣,乃性情中人。侄男,明日你便去趟晉陽,面見李克用,以叔父之禮事之,今後對其言聽計從,當可保王家基業。」王重盈說道。
「侄男」顯然是指王珂。
王珂聽聞後面有憂色。事實上他哪裏也不想去,害怕被李克用扣下。
「侄男糊塗!」仿佛猜中了王珂的猶豫,王重盈咳嗽了兩聲,喘了口氣後,方道:「但去無妨,克用不用加害你的,也不會奪河中的基業。」
李克用集團有一個好處,那就是喜歡給服從的人權力。你只要向他低頭,表示服從,願意提供錢糧、器械乃至兵員,態度上再恭敬些,他是會允許你繼續當節度使的,非常大方。
朱全忠就一點可能性都沒了。觀其所為,幾乎把所有權力都抓在手中,讓手下人微微有些失望,尤其是有李克用做對比的情況下。
邵樹德那邊,就要看運氣了。
鳳翔折氏,是正兒八經的妻族,故得掌大權。
興元諸葛仲方,其父諸葛爽與樹德有半師之誼,因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