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順三年十月,徐州彭城縣。
天色已暗,殘破的郡城內一片淒風冷雨。
大街上已無幾個行人,如今這個世道,飯都吃不飽,這麼冷的天,還下着凍雨,誰沒事出去亂晃?
街道兩側多是民宅,店鋪就沒幾家,看起來也滿是灰塵,應該停業很久了。
民宅內黑漆漆的,偶有一點如豆的燈光,看起來死氣沉沉。
一陣冷風從城牆豁口處吹來,街口光禿禿的老樹如風中殘燭般搖晃不已。
豁口處還有一些軍士戍守。但他們縮手縮腳,神色麻木,連做做樣子也不願了。
幸好汴軍已經退走,不然就這鳥樣,一個夜襲城池多半就丟了。
一名鬍子拉碴的中年軍官靠在草草搭建的窩棚立柱上,身上的綿衣破破爛爛,敗絮露於外,眼神死死盯着大街的盡頭。
那是一座燈火通明的豪宅大院。
門口石獅上方掛着燈籠,異常明亮鮮艷,也不知道用了多少蠟燭。
豪宅之內,聲浪直衝雲霄,竟是滿堂賓客。
時溥寵妾劉氏親自給主桌上的封渭、韓全誨等人斟酒。
此女異常貌美,封渭不敢多看,只與時溥聊一些風花雪月的事情。
「吾兒已遣人帶信回來了。」時溥仰頭灌下一口酒,顯然心情極好:「右軍中尉駱全灌授其玉山都都頭之職,月俸八萬錢,還賜了京中宅第,此皆仰賴靈武郡王的面子。」
主桌上還有一些武人,都是時溥的親信。他們也有子弟跟着時瓚入京,紛紛起身向封渭敬酒。
封渭也不推辭,一番觥籌交錯之後,臉色已是紅透。
時溥將劉氏抱置於腿上,手已經很自然地伸進了襦裙里。
劉氏似是早就習慣了這種場面。
武夫嘛,和手下一起玩樂的多的是。姬妾對他們而言就是件玩物,隨時可以送人,隨時可以拿來招待人,稍不順心,送往軍中充作營妓的也多的是。
「丁會此賊還屯於宿州,張璲這狗東西,竟然降了朱賊。」聊了會別的,話題終究還是不可避免地轉到了當前局勢之上,這是誰也迴避不了的事情。
前陣子時溥率軍從鄆州返回,半途與趕來截擊的丁會戰了一場,敗退回徐州。
濠州刺史張璲絕望之下投降丁會,泗州刺史張諫聽聞也有些動搖,但終究沒降。
不過時溥對他也不是很信任,因為有人密報,張諫私下裏與楊行密的關係不錯,再加上之前極力勸阻他南下擄掠淮南的事情,時溥甚至都想把張諫騙來徐州,當場斬殺,換個人當泗州刺史了。
濠州投降後,朱全忠在淮南已據有三個州,即壽州、濠州、楚州,若再拿下泗州,淮水盡在其手,行密將無險可守。
朱全忠與楊行密的衝突,或許已不可避免,除非他願意讓出壽、濠、楚、泗等淮南屬州。
「司空,某覺得,徐鎮之事,今後還得持重為主,南連行密,北連二朱。我家主公再從陝虢、唐鄧兩路發動,朱全忠忙不過來的。」封渭放下酒樽,情真意切地說道:「全忠太貪,不給人活路,弄得四面皆敵,只要我等同心協力,何愁全忠不破?」
時溥停下了摸索,將劉氏推倒在地,沉吟道:「我已惡了行密……」
「司空勿憂,我家主公定會為你二人開解,都是小事。行密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定會盡釋前嫌。」封渭說道。
「那就有勞了。」時溥拱了拱手,道。
他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徐州如今這個情況,確實已到山窮水盡,比朱瑄還不堪。宿州被丁會佔據,濠州已降,泗州張諫心思難測,即便不降全忠,也未必會聽他的話了。但靠徐州一地,隨時可能敗亡。
「司空客氣了。」封渭笑了笑。
徐鎮,確實是三鎮之中最危險的,也是被打得最慘的。如果不南連楊行密,封渭覺得他們撐不過一年。
朱瑄、朱瑾兄弟,這次採取了非常務實的策略,不尋求與汴軍的決戰,以守為主,雖然還是被打得灰頭土臉,但並未傷筋動骨。
濮州,至今仍好好地立在那裏,朱全忠圍城日久,卻拿它沒有辦法。
第四十二章 徐州